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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董卓英深深點頭,由這幾句話,他對「一朵花」忽然感到迷惘起來,她像野草閑花,又像高軒名品。

  她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她的江湖見識廣博,身手也是上乘,面對著焦拐子那種人物,也毫無怯意,她到底是什麼來路?她曾適時阻止焦拐子說出她的來路,而焦拐子也就真的不提,還消除了敵意,可想而知,她的來頭不小……「砰砰!」房門起了叩門聲。

  「是誰?」董卓英發問。

  「來見吳姑娘的!」門外人回答。

  「一朵花」立即轉身拉下門栓,然後退兩步,側在一邊,一個機警的江湖人,一切行動成了定型,隨時都準備著應付萬一的情況。

  董卓英是坐著的,他沒動,但眼睛注視房門。

  進來的是個買賣人打扮的中年漢子,目光在房內一繞之後,朝「一朵花」作了個長揖,道:「見過吳姑娘!」

  董卓英已從對方進門時的目光,判斷出對方是個好手。

  中年男子又向董卓英拱手道:「董少俠好!」

  董卓英為之一怔,彼此素未謀面,對方卻像老朋友似的打招呼,欠了欠身,含糊地應聲道:「幸會!」

  「一朵花」微一蹙眉道:「有事麼?」

  中年男子趨近一步,低低說了幾句。

  「一朵花」的神色大變。

  一個人如果無意去聽別人的悄悄話,耳朵便呈半關閉的狀態,聽而不聞,董卓英現在便是這樣。

  他不想偷聽別人的談話,心裡便想著別的事情,所以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這便是武士風度,君子作風。

  中年男子回身朝董卓英抱抱拳,匆匆出門離去。

  「一朵花」靠近董卓英,一隻手扶著桌角。

  「董哥哥,你的『石紋神劍』註定非出鞘不可。」

  「噢!為什麼?」

  「這次我求你幫忙……」

  「幫什麼忙?」董卓英順口問了一句,又緊跟著道:「動劍?」

  「不錯!幫忙的對象是家師!」

  「令師……需要我幫忙嚴董卓英大感意外。

  在他的判斷中,「一朵花」的來頭很大,以徒觀師,她的師父當然是了不起的人物,竟然要請他幫忙,這有些不可思議。

  「是我請你,是我的主意,你不會拒絕吧?」

  「當然!」

  「那就好……」

  「不過我得先瞭解情況,該不該拔劍。」深深望了「一朵花」一眼,推杯站起:「令師是誰?」

  「為了爭取時間,我們得馬上動身,到時候如果你認為不該拔劍,就可以袖手不管,我不會怪你,這總可以了吧?」

  董卓英無話可說,深深一點頭。

  一個時辰,奔行了近四十裡的路程。

  日頭偏西。

  臨江的一個大鎮口。

  一幢古老的建築。

  「一朵花」和董卓英停在古屋的大門口,沒敲門,斑駁的大門緩緩自動開啟,開門的是個半百婦人,一副精悍之色。

  那婦人打量了董卓英一眼,然後側身退向一旁,道:「小姐總算趕回來了,主人一直很著急!」

  「一朵花」道:「客人還沒到?」

  婦人道:「正確的消息,客人已在五裡之內,隨時可到。」

  點點頭,「一朵花」道:「很好!」

  說完,向董卓英作了個請字的手勢,然後往裡走。

  古老的院落,蒼勁的庭木顯示了這古屋的年歲。

  過了穿堂,是個青磚鋪砌的大天井,正面是大廳,兩側是廂房。

  兩個人剛剛跨入天井,一個青衣少女奔了出來,朝「一朵花」

  躬了躬身,道:「小姐,主人正等著你!」

  說完,才禮貌的向董卓英微笑施禮。

  董卓英心中怦然,看樣子「一朵花」還是名門之女。

  「一朵花」頷首表示知道,然後拉了一把董卓英的衣袖,走向東廂的明間,明間裡的擺設也是古色古香,不少把玩的珍品。

  「董哥哥,你坐會,我去去就來!」

  「只管請便!」

  「一朵花」匆匆離去。

  董卓英在紫檀木椅上落座。

  另一個青衣少女獻上了香茗,禮貌很好,完全是大家下人的風範,請了安,隨即退了出去。

  董卓英有些迷惘,這排場和氣氛,根本不像武林人家。

  一名年輕漢子穿過天井,急急朝裡行去,看樣子是稟報事情的。

  沒多久,「一朵花」沿走廊來到廂房,她換了一襲宮裝,董卓英眼睛為之一亮,他看到的是端莊的大家閨秀。

  「董哥哥,對不住,讓你枯坐!」她笑笑,笑得很端莊。

  「好說,情況如何?」

  「對方馬上就到!」

  「現在該告訴我原因?」

  「等會一看你就知道!」「一朵花」站到門邊,望著天井:「來了!」

  董卓英起身站到「一朵花」身後,只見應門的婦人引著一個衣履蔽舊的瘦長人進入天井,定睛一望,一顆心頓時收緊,來的,赫然是焦拐子。

  焦拐子被引進正屋大廳。

  沒多大工夫,大廳裡傳出話聲,聽不真切,但可以聽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不用說是「一朵花」的師父,也是這古屋主人。

  談話變成了爭論,激烈的爭論,聲調隨之放大。

  「一朵花」不開口,只遙望大廳。

  董卓英也沒開口,他在聽。

  「絕對辦不到!」是女人的聲音。

  「區區不想流血!」焦拐子的聲音。

  「你欺我是半個人?」

  「夫人,區區言盡於此,你自己盤算吧!」

  「到外面去,我用不著盤算,看你的能耐了。」

  「哈哈哈……」狂笑聲中,焦拐子退到天井中。

  那引導的婦人端了張披著錦繡的大椅子擺在廳外的階沿上,一條人影飛出,落在椅子上,仿佛一隻彩鳳。

  董卓英兩眼發了直,飛臨椅上的,是個穿著極其考究的老嫗,人老了,但昔年的風韻依然存在。「這是家師,雙腿不便,五年前一場怪病的結果。」

  「唔!」董卓英漫應著。

  「你願意為家師一鬥焦拐子麼?」

  「在下已和他鬥過一次,現在我要先知道他的目的。」

  「倚仗武功向家師強索一樣東西,不達目的就不惜殺人流血。」

  董卓英想想之後,點頭答應。

  「你現在就可以行動。」

  董卓英鎮定了一下心神,緩步出廂房門,沉穩地一步一步進入天井。

  焦拐子一見董卓英,先是一愕,繼而現出獰笑,笑裡充滿殺機。

  董卓英在距焦拐子五步之後停住,這是出手的距離。

  「小夥子,真是山不轉路轉,咱們又遇上了。」

  「不錯!」董卓英出奇地冷沉。

  「你來幹什麼?」

  「黃山弟子,代天行道!」董卓英冷冷地說。

  「哈哈哈!黃山弟子又值幾何?」

  「焦拐子!」老嫗厲喝出聲:「你別太放肆!」

  「哈哈哈……」焦拐子又狂笑起來,半晌才斂住笑聲道:「老虔婆,姓焦的若不念你是個殘廢……」

  「住口!」董卓英冷喝一聲,接過了話:「焦拐子,以你的後半段作為而論,是個十足的江湖宵小,用不著逞口舌之利。」

  「小夥子,你以為再有上次的便宜?」

  「在下並不在乎。」

  「嘿嘿嘿!小子,你今天輸定了!」焦拐子的臉起了抽搐,那是氣極的表示,他這輩子沒有幾個人敢如此對他講話。

  「如果在下真的輸在你手下,任憑閣下宰割!」

  「小子,你先別狂,老夫不會把你放在眼裡。」

  「那最好,請吧!」

  老嫗似乎相當激動,身軀微見顫抖。

  「一朵花」已站到房門之外,粉腮沉如嚴霜。

  焦拐子側轉頭向老嫗道:「夫人,現在你雖然雙腿成殘,但昔日的威名豪氣應該還在,這小子是代你出手,以他的身份而言,的確是非常恰當,如果他輸了,你願意交出我要的東西麼?」

  老嫗沒立即作答。

  董卓英有些困惑,心想:「自己何以會是最恰當的代表出手人?他志在必得的是什麼東西?「『一朵花』話沒有說清楚,自己便貿然答應替她師徒賣命,值得麼?老嫗的真正身份又是什麼?」

  老嫗經過一番思索之後,開口道:「好,我答應你。」

  焦拐子打了個哈哈,翹起大拇指道:「夠意思,本人相信你這句話。」

  助拳變成了賭鬥,董卓英只能贏不能輸,「孤獨老人」的傳人,手裡持的是震撼江湖的「石紋神劍」,說什麼也輸不起。

  當面的對手,放眼武林已不多,董卓英絕對不敢掉以輕心,這邊不論,他本身就關係重大,「師門」的聲名不能毀:「一朵花」在廂房門外揚聲道:「董哥哥,石紋神劍,劍中之王。」

  極大的鼓舞,董卓英豪氣沖胸,不再作任何考慮,他要贏,非贏不可。

  奇形劍緩緩出鞘,徐徐揚起。

  焦拐子也亮出了龍形鑌鐵拐杖,拐劍成了強烈的對比。

  「石紋神劍」突然泛出烏芒,這刹那間,人與劍已融合為一體,氣勢無懈可擊。

  焦拐子的臉色微微一變,神劍放烏光,顯示董卓英已經完全到達神劍合一的境地。

  他不能輸,這場比鬥輸贏關係太重了……老嫗的眸子射出精芒,註定場中的二人。

  「一朵花」不自覺地移步到天井邊,一目不瞬。

  焦拐子的目芒變成了兩根銀線,釘連在董卓英的臉上。

  空氣驟然凝固。

  時間似乎停滯在某一點上。

  鹿死誰手,誰也不敢斷言。

  西斜的陽光從屋頂滑落天井,光線已是昏黃。

  不可言喻,雙方只要一動,便是石破天驚的一擊,生死勝負也只在一擊之間,誰也不會給誰還擊的機會。

  刹機凍結在死寂的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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