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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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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烈帶煞的目芒,在她面上一繞,冷厲地道:「邱雯,如果你是一個聰明人的話,施毒之後,應該遠走高飛!」 邱雯粉腮微一抽動,道:「為什麼?」 「逃避死亡!」 「我何必要逃避?」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會,但死亡對我已沒有什麼意義了,存在與結束,並沒有什麼兩樣!」 宇文烈雖說殺機熾盛,但對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仍不免怦然心動,寒聲道:「什麼意思?」 「你願意聽?」 「無妨說說看!」 邱雯悽愴地一笑,幽幽地道:「我活著,是為了報親仇,仇了恨消,還有什麼值得留戀??我的心靈,是一片空白,我的生命,充滿了無法消除的污垢,我無法從罪惡的泥淖中自拔……」 「你的意思是誤投魔道,悔之已晚?」 「有這意思,但我不悔,若非家師,我報不了仇。」 宇文烈暗自一歎,忖道,她本質不壞,只是走錯了路,她的遭遇和曹月英同出一轍,然而迷途不知返,無法寬恕。心念之中,冷峻地道:「為何要殺人,而且用這種陰毒的手段?」 「我是不得已!」 「殺人還有不得已的?」 「家師應聘為死城太上護法,首次接受任務,連一個叛徒的性命都不取回,如何向死城方面交代……」 「所以你用這種卑鄙手段,説明她達到目的?」 「宇文烈,別忘了我是鬼婆之徒!」 「哼,徐千是叛徒,而我是死城的敵人……」 「我無心傷你。」 「因為我沒有死於劇毒,所以有機會聽你表白?」 「隨你怎麼想,我留此不走,就是準備取了徐千性命之後,再為你解毒,誰知……」 「這解釋很動聽,可是在下不領這個情!」 「不要你領情,現在你可以下手了!」 「這是當然的,我難道因幾句美麗的謊言而放過你?別的不談,單只你目前是死城屑下這一點,我就要取你性命!」 「下手吧!」 「你以為我不會?」會字聲落,一掌拍出去。 邱雯雙眼一閉,眼角擠出了兩顆淚珠。 宇文烈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把功力收回三成。 「砰!」邱雯嬌軀一連幾個踉蹌,張口射出了一股血箭,粉腮更加蒼白了,她竟然不閃不避,也沒有動功相抗。 宇文烈狂喝一聲:「還手!」 邱雯秀眸徐徐睜開,粉腮浮起一抹慘厲的苦笑,慘聲道:「我願意死在你的手下!」 宇文烈心頭一震,感到一陣莫名的顫慄,脫口道:「為什麼?」 「因為我愛你!」 「你……」宇文烈向後退了一個大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愛他,願意死在他的手下,這從何說起? 邱雯平靜地道:「是的,這近於荒唐,但自古墓一會,我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就是你。當然,我並不希望得到你的愛,因為那永不可能,第一,我師父已成了你生死對頭,如果有一天你毀了她,我能替她報仇嗎?」 宇文烈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 邱雯話鋒一頓之後,又道:「第二,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何況她對我有教養深思,我不滿意她的為人,但我不能背她。第三,你不但有了妻子,還有一個不計生死,甘犯忤逆,癡心愛你的天仙美人……」 「你……說誰?」 「白小玲!」 「她……」宇文烈再退了一步,他不能否認這事實。 邱雯輕輕一抹口邊血漬,淒怨無比地接著道:「殺徐千聊報師恩于萬一,死於你手,算是結束—場春夢。」淚水終於滾落蒼白的粉腮。 宇文烈怔住了,也傻了。他對她連半點愛意都不曾在心裡閃過,然而這一縷癡情,畢竟感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如何再對她下手? 他愕然了片刻,終於一語不發地舉步離開,走向徐千的屍旁,相了相地形,就一塊較高的土丘上,掘了一個坑,把徐千安葬,並以掌削切了一方石碑,指書: 「故神風幫總壇護法徐千之墓」 徐千一度失足死城,臨死由少幫主為他造墓立碑,恢復了神風幫中的稱謂,足可安慰於九泉了。埋葬完了徐千,正待轉身出穀。 邱雯那令人心悸的聲音又響在耳邊:「你與神風幫有淵源?」 宇文烈不願也不也回頭和她相對,聞言只冷冷地道:「不錯!」 「那……我……真不該冒然下手。」 「過去了,不提也罷!」 「你不替他報仇?」 「希望你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快離開!」 「我到哪裡去?回死城陷入更深的罪惡中,還是遊魂江湖?」像是自語,又像是對宇文烈而發。 宇文烈無言以應,事實上,他又能說什麼,他該殺死她的啊! 邱雯淒涼欲絕地道:「你吝嗇讓我死在你的掌下?」 宇文烈的心弦,陡地一顫,栗聲道:「邱雯,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愛你,願意死在你的掌下!」 「可是在下並不愛你。」 「我沒有希望你愛我!」 「你走吧!」 「你既然不願下手,也罷,替我立墳碑,你總不會拒絕吧?」 「什麼?」宇文烈突地回過身來。邱雯蒼白的粉腮上,浮現了兩朵紅暈,嘴角漾起了一抹淒涼而古怪的笑意,冷寂地凝視著宇文烈,仿佛一尊塑像,不言,不動,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宇文烈被看得心裡發毛。 驀地,邱雯粉靨赤紅如火,眸光逐漸散亂。 「砰!」然一聲,倒地氣絕,死狀無比地安樣,嘴角的笑意猶存。她死了!在微妙的情況下結束了她短暫的生命。 宇文烈覺得手腳有些發冷,鼻孔裡酸酸的。他與她之間,沒有情,沒有愛,有的,只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她說,她愛他,但這是片面的,單方面的。顯然,她是服毒自盡。—個本質善良的少女,誤入邪魔,而又無法解脫,內心的痛苦、是可 以想見的。世間,只有一樣東西可以使她重生,使她面對現實活下去,那便是愛,然而她無法得到。死,是唯一的解脫。 宇文烈愴然祝禱道:「邱姑娘,安息吧!我記住這一片心意,願清風明月永伴香魂。」 於是,在徐幹墓旁,又起了一座新塚,墓碑上與著:「故烈女邱雯墓」 稱她為烈女,似不貼切,但一念堅貞,力圖自拔於魔道,又不欲叛師苟全,最後以死明志,稱之為烈女,也未始不可。 宇文烈采了一束山花,放在她的墓前,作了一刻無聲的憑弔,然後懷著沉重的心情,離開了這座令人傷感的穀道。一種難言的淒傷,緊緊罩住宇文烈的心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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