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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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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殘紅吐哀音 待決牢中老人沈之岳,說出他兒子便是目前接任死城總管之職的沈虛白,宇文烈陡然一震,俊面大變。沈之嶽可沒有注意到宇文烈的表情,接下去道:「多行不義,必自斃,死城所作所為,人神共憤,終有灰飛煙滅的一天到來,老夫衷心請求少俠能借機會點醒劣兒迷夢,脫離魔窟,老夫當街環結草以報!」兩行老淚,掛在了沈之嶽無肉的兩頰。 宇文烈對沈虛白可說恨入骨髓,聞言之下,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沈之嶽悲聲道:「少俠,肯答應老夫嗎?」 宇文烈望著這絕望中苟活的老人,憐憫與武道信念,沖淡了對沈虛白的切骨之恨,同時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在牢門之外立等,已無暇深思細想,毅然道:「如果他執迷不悟呢?」 沈之嶽從懷中掏出一物,厲聲道:「少俠,你替我殺了他,這是我祖傳信物!」 宇文烈接過一看,是一隻綠玉獅子,兩寸大小,栩栩如生,當下沉聲道:「老前輩,在下答應盡力而為!」 「少俠請受老夫一拜!」 「不敢當!」 沈之嶽跪下一半,已被宇文烈用內勁托起。 牢外再次傳來蒙面女子急促的聲音:「宇文烈,再遲就要遺恨終生了!」 宇文烈不敢再耽擱,一抱拳道:「老前輩,在下告辭了,所托在下決意盡力辦到!」 沈之嶽顫聲道:「老夫死可瞑目了!」 宇文烈身出了牢門,後面,傳來「砰!」的一聲,接著是重物墜地之聲,回頭一看,不禁全身一震,沈之嶽業已碰壁而死。 黑衣蒙面女子已當先奔出洞道。宇文烈咬了咬牙,跟了出去。 月黑風高,使這鬼域絕地,平添了極濃厚的恐怖。 宇文烈緊隨黑衣蒙面女子之後,東繞西折,越高縱低,顧盼之間,來到一幢搖搖欲倒的危樓之前。 蒙面女子向四周略一掃瞄之後,低聲道:「跟我來!」 宇文烈盲然地跟了進去,內心充滿了難言的駭異與重重的疑雲。這黑衣蒙面少女到底是什麼來歷?她為什麼要冒險救自己?死城獨門手法所制的穴道,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手到即解?她怎能在這鬼驚神怕的絕境之中來去自如…… 屋內蛛網塵封,陰氣撲鼻,看來根本是人跡不到的死屋。 蒙面少女徑趨一張供桌之前,轉動桌腿,地上立時裂開了一個五尺見方的穴口,毫不遲疑的縱身躍下。 宇文烈心中雖疑,但他已沒有任何考慮或選擇的機會,把心一橫,跟著躍入穴口。穴深約三丈,便落實地,前面是一道穴道,平伸出去。 一陣微響,入口已封、穴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在這種毫無光線的地方,目力再強,他僅能不碰壁而已。 蒙面少女熟路輕車似的,直往前奔。宇文烈無聲地跟在後面。 據老人沈之岳所說,死城僅有一條出路,由城主心腹死黨把守,機關重重,照此看來,現在這條秘道,連曾任城主近衛長的沈之嶽都不知道。蒙面女子的來路,的確有些不可思議了。心中雖疑.卻問不出口,對方是救他而來。 足足一個更次,地道已到盡頭,蒙面女子熟練地轉動機關,露出門戶,出了地道,眼前是漆黑的森林。 蒙面女子恢復了秘道門戶,外面看來,只是一方在土中生根的巨石,任誰也料不到會是秘道門戶,當初設計這秘道的,可說是匠心獨運。 宇文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中的第一個意念是:我居然又度過了一道死關。定了定神才鄭重的道:「請教姑娘芳名?」 蒙面女子搖了搖頭。素手向前一指,彈身便奔。宇文烈感到十二分的納悶,便也無可如何,只好跟著奔去。 枝濃葉密,天光不透,加上遍地榛莽,夾雜在巨樹之間,奔行的速度與普通不諳武功的人,沒有什麼兩樣。 出了森林,蒙面女子身形一緊,加速前奔。 宇文烈從林貌判斷,這片森林,正是包圍著死城的黑森林,只是已非來時方位,從星位來看,是在入林穹道的右方。 東方破曉.兩人來到一座小山上,蒙面女子自停了身形。 宇文烈正待開口,蒙面女子首先發話:「相公,現在安全了,記住一點,死城發覺你逃走,勢將傾全力對付你,所以須特別小心,最好是能掩飾行階……」 「請問姑娘……」 「我沒有時間了,我們會再見的。」聲落,人已疾奔而去。 宇文烈愣住了,心情複雜萬分。此際天色大明,視力已不受影響,他看這神秘的蒙面女子身形十分熟悉,但語音卻又似乎陌生,他再也想不起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女子。 這女子,忽焉而來,飄然而去,給宇文烈留下一個惑人至極的謎。她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隱去本來面目?他茫然地凝視著對方消失的方向發愣。 這是一筆難償的人情債,若非黑衣蒙面女子相救,他算是毀定了,然而對方既不示真面目,也不肯說出姓名來歷,的確費人猜疑。 倏然,一縷淡淡的幽香,沁入鼻觀,他駭然四顧,卻一無所見,正自茫然之際,發現腳前地上,遺有這塊絲巾是那黑衣蒙面女子遺落的。 是有意?是無意?一種微妙的感覺,使他心頭一蕩。 就在此刻,一陣腳步聲自遠而近。抬頭一看,來的是個樵子,當下揚聲道:「大哥,借問這裡叫什麼地名?」 那樵子正待答話,突地驚呼一聲,如逢鬼魅般的掉頭疾奔而去,宇文烈大是惶惑,自己並非兇神惡煞,何以那樵子一見自己之面,便飛奪而逃。 心念數轉,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猛一彈身,向山下奔去,山腳一道溪流,清澈見底,他俯身臨溪一照,全身像觸電般的一震,俊面立起抽搐。 「哈哈哈哈!」他瘋狂的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無窮的恨,也含著無邊的殺機。 額頭上,一個焦爛的烙印,一張引滿的弓,上面搭著一支箭,這就是死城給他的禮物,永遠無法消失的烙痕。 俊秀的面容,算是毀了,他明白了樵夫突然驚避的原因。 他雙手握拳,向空揮舞,似乎要揮去滿腹的怨毒與仇恨。 完了,這面容將永遠無法出現人前。 他狂叫一聲,轉身向死城方向奔去,奔了一程,狂亂的情緒平復了些,他頹然止住身形,以他現在的功力,重入死城無異飛蛾撲火,尤其那奇絕的陣勢,即使功力通玄,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仇與恨,在血管裡急劇的奔流,他再一次體驗到那種發狂的感覺。 黑衣蒙面女子臨去的話,再度響在耳邊;「……死城勢將傾全力對付你……掩飾行藏……」他有一種悚然之感。 一個人、在憑血氣之勇,從事某一種行動、體驗過死亡的掙扎之後,會對生命的價值與生死的意義,作重新的估計。此刻,宇文烈的腦海裡,浮起了這個意念、如果他此次冒闖死城,不幸喪命,則恩怨情仇成泡影,死難瞑目,既然奇跡似的從鬼門關裡撿回這條命,今後應該如何不去冒無謂的險,完成自己的心願,是最值得盤算的問題。 他性格雖然冷做,但並非剛愎自用。死城之行,一無所獲,反而幾乎送命。 一縷淡淡的幽香,從懷中透出。他倏然而悟,這方紫色絲巾,是黑衣蒙面女子有意遺下的,他的心弦再一次感到震顫,他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上次,南昌城外亂葬崗群雄搜奪禁宮之鑰之役,他聽從空空祖師的安排,掩去本來面目,目的是避免的無謂的事端,現在,他再一次掩飾本來面目,為的是額上的烙印使他見不得人。 他取出紫色絲巾,用拇食二指在上面戳了兩個洞,作為透視孔,然後兜頭罩的往臉上一蒙,攫碎裡衣,把閻王劍連鞘裹了起來,斜背背上,毅然回頭便走,口裡喃喃自語道:「我會再回來的,當力量足夠能毀滅死城之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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