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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這三個在黑暗中偷窺對面弓展動靜的人,正是适才店堂中的那兩男一女。

  這時那個胖子首先壓著嗓門,低聲道:「大家都說這小子如何精明,如何機警,我看這小子似乎也並不怎麼樣。」

  老者冷冷一笑道:「你看,我看,嘿嘿,我看你是吃得太飽了!」

  胖子像受了委曲似的,搶著分辯道:「冤枉了!金老,今晚我沒有吃飽啊,當時若不是您老使眼色,我本來還想叫碗牛肉麵……」

  那婦人輕輕推了他一把道:「別又說呆話了,銅肥。金老的意思,是說你像吃撐了一樣,腦袋裡空空蕩蕩的,說起話來,像說夢話。」

  胖於仍然不服道:「我沒有說錯啊!我的話哪裡像夢話?」

  老者冷笑道:「好得很,你說姓弓的並不如外傳的那麼精明機警是不是?現在這樁功勞讓給你,你過去撿個便宜吧!」

  胖子道:「去就去,你以為俺銅肥不敢?」

  胖子說著,轉身離開窗前,真的想出房門。

  那婦人又一把將胖子拉住道:「銅肥,不許亂來!」

  胖子乖乖止步轉身,口中嘀咕著道:「苗護座,您不知道,金老的話,實在氣人,就好像我銅肥除了穿衣吃飯睡覺,什麼事都幹不了似的。」

  從三人的語氣上,可以聽出,胖子是一名銅武士,老者則是身份相當崇高的金武士。

  而令人吃驚的是,那婦人竟是一名護法。

  以毒郎君丁羽的一身武功,以及在江湖上的名氣,在該教中也只被編為一名神勇武土,這婦人職位既在毒郎君之上,武功和名氣,當然也在毒郎君之上。

  這姓苗的婦人是誰?

  金武士身份的老者,脾氣相當孤傲,他顯然很瞧不起這個比他低了兩級的胖銅武士。但因為有位比他身份更高的護法在場,所以他這時只哼了一聲,便沒有再跟銅肥慪氣。

  那婦人推開銅肥,轉向老者道:「我懂金老的意思,金老是不是說那小子在使詐?」

  老者道:「老夫的意思,正是如此。」

  婦人道:「金老認為,小子在店堂中就已識破了我們幾個人的身份?」

  老者道:「這是不難想像到的。」

  婦人道:「那麼,依金老之意,我們今夜要不要採取行動?」

  老者沉吟道:「這一點實在很難決定。」

  婦人道:「馬其武馬護法以身作餌,歇在一本萬利堂坐等這小子上鉤,我們如果不動手,這件大功榮,豈不就變成馬護法一人獨享?」

  老者又想了片刻,毅然道:「是的!這種機會,的確千載難逢。就算那小子已經有了警覺,我們也得試著拼一下。」

  婦人道:「按照原定的老方法行事?」

  老者道:「不錯!」

  他們計畫好了的老方法,果然不錯。

  如果弓展一時大意,事先警覺不夠,未能覺察在這麼一家小小的客棧中,居然也埋伏了重重危機,這兩男一女的圖謀,十之八九,必能如願以償。

  銅肥雖然體軀臃腫,頭腦也不太靈活,但他能被極樂教編為銅武士,當然也有他某一方面的長處。

  這個銅肥最大的長處,便是身手敏捷。

  他是第一個從容房中竄出來的,儘管人如肉球,但速度之快,腳步之輕,卻幾乎已達到了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他像一陣風似的,快而無聲的貼去弓展那間客房的窗戶下。

  接著現身的,是金武士老者,和苗姓女護法。

  天井裡有一排專接無根水的大水缸,金武士一矮身,伏去缸後。

  苗護法身輕如燕,香肩微晃,上了屋脊。

  銅肥雙手分執著兩根圓筒,一筒是迷魂香,一筒是飛蝗駑。如今迷魂香已經點燃,鶴嘴似的小鐵管,正在慢慢插入窗縫。

  弓展的用意,如果是想以詐睡誘使這三名教徒自投羅網,他這步棋顯已落空。

  而今三名教徒配置的方位,暗合奇正之道,弓展若是受不了迷魂香的悶熏,想破門突圍而出,則必然會遭上下三路夾擊之厄。

  弓展當初有沒有想到這一點?

  銅肥側身貼著寺壁,傾耳細聽。

  他見房中毫無動靜,一張圓滾滾的面孔上,不由得漸漸露出得意之色。

  他使用的這種迷魂香,氣味極淡,毒性卻十分強烈。這是他私人花大價錢,從一名黑道人物手上買來的。若干年來,他已使用過不少次,從來沒有失手的記錄。

  時間慢慢過去,銅肥愈來愈興奮。

  按照教方訂定的賞格,如果殺死或逮住弓展這小子,除了可以分到現銀一千兩之外,他還可以連跳兩級,直升金武士。

  銅肥想到這裡,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奶奶的,那時候,身為金武土,荷包又是鼓鼓的,那可就要輪到他神氣了。

  那時候,別的不管,他決定先找一家大飯館——

  銅肥正在想得出神,天井裡忽然嘩啦一聲巨響,嚇得他渾身肥肉一顫,差點跳了起來。

  天井一隻大水缸破了。

  是給一塊石頭砸破的。

  那名金武土老者正好躲在這只水缸的破洞後面,水缸爆破,帶棱角的碎片,一齊撞上他的面孔,在他臉上第二次開花。

  這當然不是一次意外。

  金武士老者像血人兒似的,從缸後跳了出來,一邊抹著臉上的鮮血,一邊破口大駡:「是那個狗娘養的臭雜種,竟敢暗算老夫,有膽的就給老夫站出來!」

  有人站出來了,是胡矮子。

  金武士老者一隻眼睛受傷,一時沒有看清楚,還以為從暗處走出來的是個大孩子,不禁當場一怔。

  胡矮子招招手,笑道:「老雜種,你來,別驚吵了住宿的客人,我們到外邊遊戲遊戲。」

  金武士老者聽出是個大人的口氣,怒火再度升騰。

  他一聲悶吼,人如怒矢,突向胡矮子飛撲過去。

  胡矮子捷若靈猿,一個倒翻,上了屋頂。

  金武士老者當然不肯罷手,雙足落地,一頓複起,眼看追了過去。

  銅肥有點發慌,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身後肩上忽被人輕拍了一下。

  只聽有人輕笑著道:「胖哥,找個安靜的地方吃老米飯去吧,你這一套早就不時興了。」

  伏在廂房暗處的苗姓女護法,雖然知道下面的金武士出了事故,卻仍然潛踞原處,無動於衷。

  他們之間,沒有私人情感可言。

  一名金武士,應該可以照顧自已。退一步說,就算金武士不幸失手喪生,對於她和銅肥,也沒有任何損失。

  她們主要的目標,是消滅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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