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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武繼光對他甚具好感,一見他走入,忙起身拱手道:「石兄夤夜辱臨,有何賜教?」

  石逸毫不拘束,就勢在椅子上坐下道:「特來與兄台閒談數語。」

  不待武繼光答言,又複說道:」剛才兄台在林中所說,小弟俱都深信不疑,此時想來,更覺兄台之猜想與小弟之疑竇,已不謀而合。」

  武繼光不知他說些什麼,只睜著眼睛望著他,靜候下文。

  石逸接著又說道:「小弟不但懷疑有人暗中搗鬼,而且這搗鬼的人是誰,也約略猜著了幾分。」

  武繼光這才恍然大悟,立時接口道:「石兄不愧名門高弟,見事甚明,你我既然一見如故,何不把心中所懷疑的人各自寫在手心,看看是否相同?」

  石逸大笑道:「妙極!」

  於是,各在手心寫了幾個字,同在燈下,攤開一看,兩人又同時發出一陣會心的微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原來兩人都一般寫的是:「太岳莊主穆天虹。」

  石逸忽又開言道:「兄弟原來疑心到此點,只因剛才介紹了一位漠北宋的妙筆書生文宇屏,才兄弟有所懷疑,可能是穆天虹派來……」

  武繼光突然接口道:「漠北來人?……」

  石逸黯然點頭道:「家師鐵木道長偕同楚水長鯨陳子亮、青城淩霄劍客一去漠北永無消息,小弟無時無刻不想前去打探一番消息,只因近來驚耗迭起,不得不延到香車之事告一段落後,再邀幾個友好同行,如今既已發現漠北來人,倒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蛛絲馬跡呢!」

  石逸這一提起,頓時又勾起武繼光對師傅萬里雲煙陸通的一片孺慕之情,驀然一聲慨歎道:「小弟何嘗不是一樣,家師萬里雲煙陸通也是一去漠北,永無消息,實使兄弟寢食難安。兄台如有此意,待此間事了,你我便起行如何?」

  石逸突然立起身來道:「不瞞兄台說,小弟已偕同羅浮子等應太岳莊主之邀,前去太岳莊,此刻乃是大家休息之時,偷空而來,委實不敢久耽,俾免他們生疑,漠北之行以後再說。」

  武繼光久就有心一探太嶽山莊,當時心裡-—動,不由脫口道:「兄弟暗中跟隨前去如何?」

  石逸略事沉吟道:「兄台仇蹤遍地,這等涉險之事本不應使兄台前去,但兄台既如此信賴兄弟,自當坦誠相告。」

  隨手用茶水在桌上劃了一個奇異的符號,道:「此是本門所用緊急求援符號,兄台如必欲前去,可暗中循此符號前進,不過,那太岳莊主奸狡無比,暗中必定有人從事攔截,兄台總以小心為宜。」

  武繼光把頭連點道:「兄台顧慮極是,小弟自當留心,但兄弟想深入虎穴,一切尤宜小心。」

  繼光豪邁地一笑道:「兄弟既然存心進入虎穴,對於生死一律就不放在心上了。」

  石逸說完,躬身一拱,呼地穿窗而出,縱身一躍而去。

  繼光心中得著一個這種進入太岳莊的好機會,心裡不由興奮萬分,同時更為石逸的那種豪氣所感動,暗忖道:「即令沒有旁的事故,為了朋友的義氣,也應涉險前去,為他打接應才對呀!」

  當下,匆忙把身上裝束了一番,又放下一塊銀子在桌上,正待縱身出去。

  驀然……

  風聲疾動,兩條高大人影奔電般射進房來。

  正值風聲緊急,遍地仇蹤之際,武繼光無時無刻不在戒備之中,立時舉手一扇,把燈熄滅,目光一攏,挫掌跨步,便待攻出。

  來人突然嗤地一笑道:「大哥難道連我老偷兒也不認識了?」

  武繼光收掌一笑,遂把太岳莊主業已邀請羅浮子與飛雲堡主等前去大岳莊,自己擬去追蹤之事向二怪說出。

  四海神偷迅速向百毒尊者瞥了一眼,哈哈一笑道:「這事我和老毒蟲早已知道啦,還和他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呢!」

  遂從懷內掏出一面閃閃亮光的玉牌,遞到武繼光手裡道:「這是老偷兒從穆天虹身上順手牽羊得來的東西,暫時就放在大哥身上好啦。」

  武繼光接過玉牌細細一看,只覺這面玉牌面積雖只有二寸來寬,卻雕刻了許多東西,正面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頭蜈蚣,反面刻了八個篆字「眾志成城,信誓旦旦」。

  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何意義,猜想定是一種令符或信物之類的東西,當時便順手往懷內一塞。

  百毒尊者突然道:「大哥既欲追蹤穆天虹,那就小心點去吧!

  「我等也得走了。」

  返身一轉,已當先飛走。四海神偷哈哈一笑道:「也許我們三人殊途同歸也說不定,老偷兒也得走了。」

  颯然風響,也走得無影無蹤,武繼光知道他們有著十天的賭賽,此刻正在較勁呢,遂亦朗聲一笑,便向窗外躍去。

  循著石逸所說的方向,往前疾趕。果然,在高城不遠之處便發現了武當獨門暗記方向所指,卻已棄路登山。

  遂立刻轉變方向向那亂山中奔去,一則他十分關心新近結識的朋友石逸,再則穆天虹此次邀請羅浮子和飛雲堡主以及漠北來人,名義上雖是私人的交往,實際關係著整個武林劫運,他必須把這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循著所作的標記趕了有一個多時辰,突然發現,標記業已中斷,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了,不由大吃一驚,暗道:「不好!難道石逸已經遭了危險?」

  隱在附近,又搜索了一遍,仍不見一絲痕跡,心裡不由躊躇起來,這種情形有二種可能,一是石逸已沒有機會再留下本門暗記,再不,便是已被太岳莊的人發現了他所留下的暗記,而予毀滅了,這一來,不由心中更急,暗忖道:「他們就是行蹤再秘密也不可能不露一點行藏,我就不信找不到他們。」

  心裡雖在暗中思索,眼光卻不斷地四面搜索。突然,白影一閃,白衣羅刹符小娟忽從一條幽徑中走了出來,一見武繼光不由驚喜萬分,倏喊一聲道:「武繼光,你也來了?」

  縱身便向他身上撲來,她為人坦率天真,只知愛其所愛,絕不顧及當時舊禮中的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嚴格界限。

  一到身邊,便把一顆臻首直投到武繼光懷內,一雙玉臂,緊緊把他脖子繞住,興奮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近來實在太孤獨可憐了,赤地千里符風因要對付他的敵人,就把她安頓在一位隱居的唯一友人處,可是這位朋友天生怪癖,終年也難得和人說幾句話,試想,象符小娟這樣一個天真好動的姑娘,和這樣一個象死了一半的老怪兒住在一起,怎不把她憋死?

  住不上幾天,她便偷偷地跑了出來,她在江湖之上,不但沒有半個朋友,兼以仇蹤遍地,還須時時戒備,這種精神上的苦痛,確非一般常人所能忍受。

  武繼光木然地任由她擁抱著,只覺一陣陣的幽香直向鼻孔中沁入,生理上竟突然起了一種反應,本能地也把雙手伸了出去,將她環腰一把抱住。

  他這動作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並未經過大腦,兩人就這樣默然繾綣了有一盞熱茶的時間,武繼光突然頭腦一清,暗中叫苦:「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猛然把手一松,正待把她推開,忽然,他發現那張美麗而熟悉的嬌靨比以前憔悴多了,此刻竟滿面都是淚珠,緊偎在自己胸前,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兒,哪像是個江湖人人色變的白衣羅刹呢?

  武繼光心地最是仁慈,實在不願也不忍再去刺傷她,遂輕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小娟,你最近從哪裡來?可曾見著你爸爸?」

  符小娟緩慢仰起那張隱含淚光的矯靨,黯然搖了搖頭。

  五月仲夏季節,她只穿了兩件薄薄的白紡綢衫,越顯得體態輕盈,弱不禁風,兩人肌膚相親,武繼光不禁又起一陣莫名的衝動,他幾度想俯下頭去,吻那兩片鮮紅欲滴的櫻唇。但,他畢竟是一個守禮君子,心頭一蕩之下,趕緊凝神祛慮,把雜念排除。很自然地輕輕推開了環繞在脖子上的兩隻雪藕般的玉臂道:「如今風雲緊急,你爸爸不在身邊,你不該出來亂跑,萬一遇上強敵怎麼辦?」

  符小娟突然把他一推,咯咯一陣狂笑道:「那有什麼了不起!本領平常的,那是他們活該倒楣,自尋死路,如果真正遇到武功高的,拼死了也就算啦!哈哈哈……」

  笑聲中,充滿著淒涼意味,顯然她的這宗笑聲,並不是狂妄驕傲,而是發洩。半晌,笑聲一斂,轉過身去,輕輕一歎道:「反正象我這種人,死了也不會有什麼人傷心惋惜的……」

  武繼光見她忽然又傷心起來,也不知她受了什麼委屈,忙又趨前兩步,走到她背後,柔聲道:「你不應該作這種想法,你知道你爸爸是如何愛你啊!如果你真的遭遇到什麼危險,他必定會很傷心的。」

  「唉,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還年輕,我不能也不願意把大好青春虛擲在那杳無人煙的深山。再說,我也不放心你,你的處境不是比我更為危險嗎?同時,你又沒有一點江湖閱歷,真叫人擔心死啦!」

  若在以往,武繼光不會為這些話而深受感動,但如今情形不同,自和赤地千里符風敘過師門的淵源後,彼此已經是自己人了,論輩份,小娟該是他的師侄女,只以彼此年齡相仿,他不好意思把那『賢侄女』三字喊出來罷了。

  此刻見她對自己那樣的關心,不禁大為感動,遂輕拍著她的香肩道:「你不必替我擔心,我自己會當心自己的,你最好還是回去吧。等事情水落石出,我會去看你的。」

  「不!不!我要你—路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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