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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上馬入山。

  水寶是個快性子,氣來得急,消得也快,進山不久,她似乎已忘了山口外發生的不愉快,又有說有笑起來。

  東方白隨口應和著,暗中卻在留意所經的地方,任何比較突出的東西都不放過,一一牢記心裡。

  獵物當然不會出現在經常有人行動的區域,是以兩人在繞過三座山峰之後,便捨棄山道進入叢林地帶,傍午時分,兩人已深人山區數十裡,漸漸馬已不能行,眼前盡是陡坡、密林、斷岩,水寶東張西望……

  「小黑哥,我們得先找好過夜的地方。」

  「過夜?」東方白心頭「咚!」地一跳,孤男寡女在山中過夜,這還像話?

  但轉念一想,反而覺得慚愧,水寶這麼坦然,自己又何必存世俗防嫌之心,只要胸懷磊落,別說過夜,生活在一起又何妨。心念之間,補充了一句道:「當天不能來回麼?」

  「當然,光趕路還打什麼獵,如果有了收穫,我們明天出山,不然的話就得待下去,反正我備的乾糧充足。」

  「好呀!」

  「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山洞可以過夜……」目光停在不遠處的叢岩之間。

  「對,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兒!」手指了一下岩石疊嶂之處,又道:「我們卸下鞍子什物,馬匹就任由它在這兒,來,動手!」

  「馬匹不會走失麼?」

  「不會,教乖了的。」

  兩人卸下了馬鞍什物,掮著朝叢岩走去,沒多久,果然看到一個隱在疊岩之後的石窟,不大,但容兩人過夜足夠。

  「小黑哥,我來安頓,你去拾些柴火,山裡夜晚很冷,也說不定會下雨,同時升堆火還可以防蛇蟲侵擾。」

  對這些,水寶是內行,東方白自無話可說,點點頭,走出石窟,兩匹馬已跑得沒了影兒,想是尋水草去了。

  進入叢林,枯枝俯拾即是,他想到火堆得維持到天亮,必須弄些粗大的才行,而地上都是細枝,於是他一路穿林。

  正行之間,突然聽到一陣沙沙之聲,他馬上提高警覺,循聲探視,只見一對幹樹椏樣的東西穿技椏拂葉浮游。

  鹿、牡鹿。

  東方白立刻明白過來,從鹿角的高度判斷,這是頭相當高大的牡鹿,他興奮得心癢難搔,一面循同方向並進尾隨,一面在想:「如果能獵到這頭牡鹿,是大大的收穫,不必在山裡過夜,柴火也不必撿……」

  鹿角停住,上昂,它像是警覺到什麼。

  好大一個鹿頭,豎耳轉睛。

  東方白也靜止不動,心裡疾想,沒有弓叉之類的獵具,身邊只一柄劍,該用什麼方法才能獵到這頭鹿?

  心念未已,唰唰聲中,那頭牡鹿穿林狂竄。

  沒有思考的餘地,東方白銜尾疾追。

  不管你武功有多高,身手有多敏捷,在森林中奔竄,人是無論如何趕不上野物的,靠著聲音引導,算沒追丟。

  年輕人,尤其是習武的人,潛在的好勝心特強。

  越追不到越要追,東方白現在就是這種心態,不顧一切地奔逐,跡近瘋狂,不知不覺,追出了數裡。

  眼前大亮,林已盡,眼前是一大片藤蘿盤蓋在矮樹叢上直連到岩腳,那頭牡鹿繞藤叢而奔,這時可以清楚地看出這頭鹿足有牛犢大,而且十分肥壯。

  東方白估量了一下形勢,身形飄起,決定越藤叢抄截,真氣已提到上限,踏藤帽飛馳,牡鹿是繞大圈子奔行,空間換取時間,看看就要截到,突然發覺藤帽中空,五六丈一個黑洞,人在空中且是急勢,根本就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心裡剛叫得一聲:「糟!」人已勢盡下墜。

  身軀加速下墜,眼前一片黑。

  東方白臨危不亂,奮力打旋,希望能減緩下墜之勢,同時也想能抓到什麼可以依賴的東西,手腳劃動的結果,什麼也沒碰到,心知這一下是完了,想再有所作為,但已力不從心,飛墜,連作夢也不曾夢到過的死亡體驗。

  深淵無底,感覺上時間似乎很長。

  天下沒有真正無底的深淵,所以又仿佛很短暫。

  全身劇烈地一震,瞬間的意念是粉身碎骨,然後進入空白。

  一陣澈骨奇寒,又使他回復知覺,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的第一個意念是這就是傳說中的地獄麼?稍停,第二個意念興起,難道我沒有死?

  用手一摸,這才發覺是浮在水中,像是被什麼東西拖住沒有下沉。

  水冷得像雪融後的冰水,砭膚刺骨。

  努力鎮定一會心神,仰頭上望,黑幕裡似有星點,但相當高遠,這時他體會到所謂的天壤雲泥的真正定義。

  他把追鹿失足的經過回想了一遍。

  他作了判斷,這是個被雜木藤蔓遮掩的地穴,深度在百丈以上,穴底是地泉匯成的水潭,因此而保住一命。

  全身已逐漸麻木,他不能老泡在冰水裡,於是他伸手摸索,一伸手便碰到岩石,再摸一樣硬硬的東西斜搭著,自己的身軀就被這東西掛住,剛才的感覺就是被什麼東西拖住沒下沉,仔細再摸這東西,赫然是自己的劍。

  攀上石頭,暗道一聲:「僥倖,真是天不絕人!」

  原來是一段枯枝卡在潭邊石縫裡,而自己的劍又正巧卡在枯枝上,這使他沒直栽潭底,否則非淹死不可。

  全身濕淋,冷得他牙齒打戰,忙運動驅寒。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衣服半幹,身上溫熱了許多。

  現在,他得開始考慮如何脫出這地穴了。

  頭頂上那些似星辰的光點,是藤蔓葉隙漏進的陽光,距離太遠,發生不了什麼作用,但對一個內功深厚的人來說,些微的光源仍然會有助益,加上兩眼已適應於黑暗,是以視力在逐漸增強中,眼前的景像模糊呈現。

  這地穴五六丈寬廣,當中是一個水潭,水紋在動,顯是這是股地下流泉,水有出口,潭邊是堆累的岩石,萬幸沒跌墜潭邊,否則早已肉爛骨糜。

  四壁平滑得像刀砍斧切,整個形勢來說,就像是一個天然巨井。

  百丈深的巨井,如何脫出生天?

  他起身到井壁腳下,感覺自己真仿佛是一隻小青蛙掉落深井底,自身是無比的渺小,滑不留手的井壁無從攀附,除非是脅生雙翅飛出去。

  隨身一劍,別無長物。

  現在,他想到了天真任性的水寶,這麼久不見自己撿柴火回去,不知急成什麼樣子,想到這點,心頭不由一陣亂。

  如果出不了地穴,最後是餓死一途。

  剛剛是慶倖死裡逃生,現在卻惶急於難尋活路。

  他順著潭邊繞行一周,整個穴壁情況完全相同,沒有半尺可資附手駐足,目力所及,連稍微突出的地方都沒有,真正是天生的絕地。

  他坐下來苦想,絕望中忽然浮起一線生機。

  劍,他想自己這柄寶刃能切石如腐,可以在壁間鑿洞作階,可是這麼高的距離,要鑿到什麼時候?同時要是稍一不慎而失手,再次下墜的話可就不會再有奇跡出現了,但事實上又不能坐著等死……

  於是,他毅然付諸行動,起身拔劍,相准了一處稍有斜度的地方,開始鑿石挖孔,挖鑿之下,才發覺岩石的質地相當堅硬,挖起來十分費力,但又不能不做。

  孔洞作之字形排列,攀起來才能緣附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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