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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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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掌震『毒心公子』吐血,區區討教你掌上功夫。」 「嗯!消息倒是傳得很快,怎麼個討教法?有沒有限度?」 「以十掌為限,如無分曉,改日再說。」 「如此請吧!」方石堅暗自慶倖,能不拔劍最好,鐵劍出鞘,必有傷亡,那就真正的是太無謂了。 蒙面人雙掌一提,亮開了門戶。 方石堅並未作勢,冷聲道:「朋友是挑戰者,請先出手。」 蒙面人不再開口,欺身上步,攻出了一掌,方石堅舉掌格拒,想不到對方這一掌是虛招,中途突然停滯,「砰」然一聲,方石堅右肋挨了一掌,對方的左掌是後發先到,登時為之一怔,就在這一怔神之間,對方的右掌突又化虛為實,劈向前胸,連意念都來不及轉,又挨了一掌。 所幸他有挨打的功夫,又加上灰衣老人贈送的短褂,這一般高手難以承受的兩掌,他一點事都沒有。 蒙面人心裡大駭,兩掌之後,他突地後退三步,窒住了。 方石堅若無其事地道:「現在該在下打你了!」說得輕鬆自然,完全不把對方當回事。 蒙面人像陡然驚覺似的,雙掌一圈一劃,發了出去,撼山栗嶽的勁氣湧發,方石堅再也穩不住身形,連退了四個大步,不由暗驚對方掌力的霸道。蒙面人一擊得手,再次欺身發掌。 方石堅立即揮掌迎擊,也是採用劈空掌,硬碰硬的打法。 石破天驚的巨響聲中,土石紛飛,勁氣橫溢,空氣中起了連續的震爆。 這種功力,這種打法,武林中還很少見,如果現場有別人,定會嚇破了膽。 雙方都蹬蹬後退,兩人中間的地面,變成了個大坑窪。方石堅氣一沉,飛快地撲了上去,猛劈一掌,蒙面人身形未定,勉強出掌應變,但差多了,力道不成比例。 悶哼聲中,蒙面人連打兩個踉蹌,「哇」地一聲,蒙面巾擋住,但毫無疑義,他已經吐了口血。 方石堅收手道:「成了嗎?」 蒙面人胸部在急遽地起伏,久久,才迸出一句話道:「我輸了!」音調竟有些悲愴。 一個雄心勃勃,自視極高的武土,親口說出這個輸字,那份心情,的確非普通言語所能形容。方石堅能體會得到,因為他曾不止一次領略過,脫口而出:「在下也挨了朋友兩掌。」 蒙面人激動地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君子!」 「好說!」 「今晚算完,下次再說。」 「什麼,還有下次?」 蒙面人沒有答話,轉過身,挪動腳步,慢慢消失在荒地的盡頭。 方石堅搖頭苦笑,武林人的行為,有時是無法理喻的,像這樣的挑戰,到底算什麼?又為什麼?它證明了什麼? 他忽然想起在酒店中,丁一風說有事而告辭離去,莫非他已經發現這蒙面人在座?那他是在逃避他。看來蒙面人的忠告,也許不是無的放矢。但不管如何,自己並無意與丁一風結交,他找上來,虛與委蛇而已,用不著為此去費心思。 微熹光晨中,方石堅離開鐘祥,上路奔向左家堡,他必須要在三更前趕到地頭,去阻止一樁兇殺。 他覺得碰上的,盡是些莫名其妙的怪事。 渡過漢水,這一路去比較荒涼,行人很少,村鎮也不多見。 回想昨晚那一場決鬥,如果不是仗著挨打奇技與護心甲,還真不知鹿死誰手。那蒙面人實在是個罕見的高手,雖然贏了,終覺得有些不安。 傍午時分,已走了五六十裡地,眼前有個小村落,寥寥數十戶人家。靠路邊,有間小飲食店,草頂泥牆,居然也亮出了酒幌子,看來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方石堅一腳踏了進去,目光掃處,不由一窒,想縮腳已不可能,「無回玉女」端端正正地坐在裡面,桌上擺一碗麵條,還在冒著熱氣。 「嘿!太巧了,會在這裡碰上你!」滿臉的迷人媚色。 方石堅只好走了進去,口裡道:「實在是想不到的巧遇。蔣姑娘要去哪裡?」 「坐下再說吧!」 「客人吃點什麼?」掌鍋的走近前來,布了筷子,斟上一盅渾水似的茶。 看來店主,大司廚帶跑堂,是一個人兼代。全店一共四張白木桌子,客人只他兩人,店裡另外還擺了些日用雜貨,林林總總,貨色倒是不少。 「無回玉女」滿面春風地道:「喝杯酒吧,消消乏。」 方石堅無可無不可的點了點頭,小店無菜可點,一些燒臘蔬菜豆腐,大罎子裝的米酒。店主人可也精明,知道是不惜小錢的客人,不待吩咐,便張羅了送上來。 吃喝了一陣,「無回玉女」道:「噫!你怎麼不說話?」 有了丁一風的話在心裡作祟,方石堅心頭有個疙瘩,淡淡地道:「說些什麼呢?」 「喲!人家擔心死了,這半個多月來,哪一天不擔心。你倒說說看,那天隨那黑白雙妞去見她們主人,結果怎樣?」 「這個……沒什麼,還不是為了江湖的事。」 「你看到她們主人了?」 「沒有。對了?她們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我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江湖中各有禁忌,而且我答應雙妞守口的。」 「那就算了!」 「你準備去哪裡?」 「辦件私人的事。」 「我能與你一道嗎?」 「這個……恐怕不太方便!」 「無回玉女」噘起小嘴,道:「這裡只有這麼一條路,我們碰巧都上了這條路,不同路也是同路。」 方石堅忽地心中一動,這不是通衢要道,「無回玉女」會在此地出現,而灰衣老人要自己到左家堡去阻止一場大屠殺,說過下手的是個女人,莫非她與此事有關……心念之中,不期然地把懸疑的目光望向「無回玉女」。 「無回玉女」眸光一轉,嬌聲道:「為什麼這樣望著我?」 方石堅定了定神,故作很冷漠地道:「在下很奇怪姑娘走上了這條路。」 脆生生地一笑,「無回玉女」偏起螓首,道:「公平交易,你告訴我你的去向,我就告訴你原因。」 方石堅心念電轉,這是絕對不能說的,如果萬一她真的與今晚的事有關,自己一說出來,她便會設法應付,事情豈非砸了,但不說的話,便無法探出她的意向,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 「無回玉女」白了他一眼,道:「怎麼又不說話了?」 方石堅橫起心,道:「私事,不能告訴你!」 「那好,那你就別怪我不告訴你走這條路的原因了。」 「在下並非一定要知道不可。」 「是你自己說的?」 「當然!」 「噫!你好像沒帶兵刃,怎麼腰間多了柄劍?」 方石堅不慣於說謊,所以碰上這種情況,他無法圓滑應付,很笨拙地道:「朋友送的!」 「唔!我還沒看過這種不長不短的怪劍,是什麼樣的朋友送的?」 「朋友就是朋友,還分什麼樣?」 「我是說男的還是女的,老的還是少的……」 方石堅心念一轉,若有得色地道:「女的!」 「無回玉女」的笑態收斂了,很不自然地道:「真的是女的?」 「難道會是男扮女裝?」 「是誰?」 「這我不必告訴你,是嗎?」 「無回玉女」粉腮變了色,她又笑了,是帶煞的笑,使人看了心悸的笑。她為什麼有這種反應?方石堅不是木頭,他當然十分明白,他就是希望她這樣,他不喜歡媚蕩的女子,讓她自己打退堂鼓。 但,他這一著錯了,他錯估了對方的性格。 她站起身來,臉上還是帶著那栗人的笑,以異樣的聲調道:「方少俠,我同樣有私事要辦,很急,先走一步了,再見!」說完,姍姍出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方石堅卻傻了眼,愣了,他知道她生了氣,自己此法太不應該,不管她為人如何,自己總是欠她人情,即使不喜歡她,也不該用這種手段,人走了,想解釋也來不及了。算了,下次見面時再說吧。 於是,他付了帳,繼續上路,心頭卻沉甸甸地,像做錯了什麼事。但最使他惶惶不安的是「無回玉女」是否與今晚左家堡的事有關?照灰衣老人說,下手的是個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女人,這麼說來,似乎又不是,那她走這條僻道何為呢? 時正三更,左家堡前出現了一個勁裝武士。他,正是應灰衣老人之請,前來阻止一場兇殺的方石堅。 寒星照著巍峨的古堡,沉寂無聲,堡門卻大開著。 距堡門約莫一箭之地,方石堅突然發現通路上橫陳著三具屍體,不由心頭大震,心想:「糟了,自己來遲了一步。」 身形一緊,到了門前,不由頭皮發了炸,又是四五具屍,躺在血泊裡。不用說,對方是來過了。 他懷著緊張無比的心情,沖入堡中。 眼前是一個廣場,場子裡已橫七豎八地躺了不下二十人之多。往前看,是一棟宏偉的建築,吊了幾盞風燈,不見一個活人,不聞半點聲息。方石堅的心提到了嗓子口,遲了,血案已經發生,全堡恐怕已雞犬不留。 越過積屍的廣場,前面是一個很大的穿堂。向裡望去,燈火通明,不少人影,在燈光下僵立著,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方石堅大步通過穿堂,天井裡,數十人環立,刀劍在手,一個黑衣蒙面女人,兀立在正中央,她腳前赫然又是兩具屍體。蒙面女迎面廊下,一字式排了七八人,老少不等,個個目眥欲裂地瞪著她。階沿下,一個威棱的紅面老者,手提一柄毫光閃閃的巨劍,面對蒙面女,一雙豹眼泛著紅光。 不用說,這老者就是堡主「霸劍」左雲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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