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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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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心甲……老夫要小可披掛上陣?」 灰衣老人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抖開來,是件不知什麼皮估的無袖短褂子,赤中帶黃,看上去薄而柔韌。 方石堅激奇地道:「這就是老丈說的護心甲?」 「不錯,是天狨皮所制,能避鋒鏑,穿在身上,便不懼利器了。」 「這麼說,是件武林至寶?」 「可以這麼說的。」 「小可……不敢領受這份厚贈。」 「老夫一無傳人,二無後代,是個孤寡,留著沒用,送給你最好,而且你這次去辦事,可能發揮妙用。喏,拿去穿上,老夫還有別的事要安排,後會看期了。」說完,脫手拋出,身形一晃,消逝在林深處。 方石堅接在手中,本來還要說什麼,老人已消失無蹤了,不接受也不成,人走了,他長長籲了口氣,奇緣迭至,想擋也擋不僕,發了—陣子呆,只好把這件所謂的護心甲,穿在裡外衣之間,出林上路。 他心頭有些沉重,灰衣老人不惜以至寶相贈。託付的事,非辦到不可,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可是如果萬一事情有了變化,將何以自處? 晚風夕陽裡,到了鐘祥,第一樣事便是祭祭五臟廟,他已經餓得有些頭暈眼花,於是,他進入第一眼所發現的酒廟,叫了酒菜,便大嚼起來。 正在低頭吃喝之際,忽聽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道:「方兄,幸會啊!」 心裡一驚,抬起頭,座前站著一個身著寶藍色儒衫的書生,長得一表非凡,年紀與自己差不了多少,頂多二十出頭,手中持著一柄稍微嫌大的摺扇,從來沒見過面,陌生得很,但人家已叫出了自己的姓,不能不理,眉鋒一緊,道:「兄台是……」 藍衫書生展顏一笑,拱手道:「小弟丁一風,今天有緣識荊,真是三生有幸!」 方石堅心時直嘀咕,這名字連聽都沒聽過,看神色對方也是武林人,不得已站起身來道:「丁兄請坐!」 丁一風略不謙讓地在對面坐了下來,風度倒是不俗。 「在下與丁兄似乎沒見過面……」 「冒昧,冒昧,方兄大名,已經傳遍江湖,小弟一見,就知道必是方兄無疑。」 「哦!有什麼指教?」 「指教不敢,請益倒是真的,得瞻風采,使弟有如逢故人之感。江湖盛傳,『冷面修羅』藝冠群倫,為當代武林之秀,小弟十分心儀。」 方石堅倒真的吃驚了,是那些好事的替自己起了這「冷面修羅」的外號,還是第一次聽說,當然,否認是沒用的,只有默認一途,當下淡淡地道:「無名小卒,不敢當此謬贊!」 丁一風朗笑了一聲,道:「方兄肯賞臉由小弟作東嗎?」 方石堅最不興咬文嚼字,裝模作樣這一套,冷冷地道:「在下請客好了!」說了,喚來了小二,重新叫了些酒菜,添上杯箸。 丁一風殷殷勸酒,言談中對方石堅推崇備至,方石堅唯唯而應。他是冷漠成性的人,不必說的話,多一個字他也不說,丁一風卻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但說的都很得體。不知不覺中,方石堅對他產生了好感。人,尤其是武林人,總是需要朋友的,方石堅雖然孤獨喜靜,但也不完全例外。丁一風對方石堅的冷漠,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他的外號是「冷面修羅」,所以毫不介意。 酒酣耳熱,丁一風一看鄰座無人,先笑了笑,抑低了聲音道:「方兄,你我初逢乍見,交淺莫言深,小弟有件事不便啟齒……」 方石堅已有了幾分酒意,眉毛一挑,道:「有話請講,在下不喜歡轉彎抹角。」 丁一風輕咳了一聲,道:「方兄對『無回玉女』的看法如何?」 方石堅怔了怔,道:「為什麼提起她?」 「因為她對方兄一往情深。」 「兄台怎知道?」 「這個……因為她的名氣大,所以一舉一動都受人注意,尤其……」 「尤其什麼?」 「她甩掉『毒心公子』而就方兄,這是大事。」 「大事?怎麼講?」 「嗯,因為『毒心公子』名氣也同樣大。」 哈哈一笑,方石堅道:「在下對她,一無關係可言,任人去蜚短流長吧!」 丁一風驚奇地道:「這麼說,方兄對她無意?」 方石堅冷冷地道:「江湖道上,不像世俗那樣重男女之嫌,交往接觸在所難免,如果動輒便扯上兒女問題,實在是無聊之極。」口裡說,心裡卻有些不大自在,「無回玉女」對他有意,而且明白示愛,這是鐵般的事實,無可否認的。 丁一風眉毛一揚,道:「論容貌、論武功,她可稱一時之選……」 方石堅道:「兄台怎不提品德二字?」 丁一風擊桌道:「佩服,佩服,方兄的眼力見地,實在是超人一等,不瞞方兄說,她曾經是小弟的月下良儔,也許是小弟才貌低人一等,結果『毒心公子』作了她人幕之賓,而現在……」說到這裡,突然頓口不言。 方石堅瞪眼道:「她真是這樣的女人?」 丁一風正色道:「其實,方兄早該看出來的。」 「兄台說這話的目的是什麼?」 「沒什麼,小弟目方兄為英雄人物,故不惴冒昧,提醒一句,不過……這些話說過算完,方兄當然有自己的主見。」 就在此刻,酒座中突然傳出一聲冷哼。兩人齊感心頭一震,雙雙轉過頭去。 座中酒客,不下二三十之眾,沒有特別扎眼的人物,竟不知這聲冷哼,是發自何人之口。方石堅倒不怎樣在意,看了看,找不到目標,也就作罷,回過頭來喝他的酒,但心裡已打了老大一個結。他相信丁一風說的不是假話,「無回玉女」蔣蘭心是有那麼一股於媚蕩之氣,她甩脫「毒心公子」也足事實。 他欠她人情,並沒有想到愛她的問題,但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受。 丁一風目光在座間這巡了一陣之後,面色微微一變,舉起酒杯道:「方兄,今天實在是幸會,請盡此杯,小弟有事得先走一步。」 方石堅舉杯一口喝下,照了照杯,道:「有事儘管請便!」 丁一風起身離座,長揖道:「後會有期!」說完,轉身從容而去。 方石堅業已忘了剛才那聲冷哼的事,當然,那冷哼也許是對別人而發。酒興闌珊,會帳出門,心想:「路程不足百里,明天斷黑便可趕到,辦事要到三更,根本不必趕夜路,不如投店好好住上一宿,天明再上路不遲。」於是他安步當車地順大街走去。 華燈初上,夜市還沒開始,街上顯得有些冷清。走完了整條街,沒發現客店的招牌,心中大感奇怪,難道這條待沒客店?眼前這一段是住家戶,除了昏黃的路燈,一片沉寂。他正待轉頭,忽聽一個聲音道:「姓方的,請留步!」語氣並不怎麼客氣。 方石堅心中一動,舉目望去,只見一條人影,從暗處轉了出來,背燈光站著。方石堅冷聲道:「朋友是誰?」 「別管我是誰,你敢接受挑戰嗎?」 「什麼?挑戰?」方石堅大為震驚。 「不錯,本人向你挑戰。」 「為什麼?」 「考驗一下『冷面修羅』的身手。」 方石堅冷冰冰地說了聲「無聊」,轉身便走。 那神秘人影的聲音道:「那也好,既然不敢接受挑戰,就取消了『冷面修羅』的名號,乖乖回到山裡去縮著吧,別在江湖道上現眼。」 方石堅被激起了無名怒火,「冷面修羅」這名號,是江湖上好事多嘴的人起的,自己剛剛在酒店裡才聽丁一風提到。但不管如何,這名號是代表自己不假。當下止步回身,寒聲道:「無理取鬧。能見得人的話,堂堂正正地當面說話!」 人影轉身,向前數步,燈光下可以看出是個青衣蒙面人。從裝束上看來,年紀並不大,腰間掛著一柄長劍,體形倒是很魁梧。方石堅冷冷地又說道:「報個名號?」 「現在還用不著!」 「就在此地動手嗎?」 「那邊有塊空地,有種的便跟著來!」說著,舉步便走。 方石堅年輕氣盛,毫不考慮地跟著便走,穿過幾條背街僻巷,來到一塊荒蕪的空地上,遠離了人家。 月黑夜,星光倒是很燦爛,內功深厚的人,近距離視物,與白晝差不了多少。 雙方相對立定,蒙面人開口道:「在沒動手之前,我對你提出一個忠告,丁一風外表很中看,但實底裡是個奸詐的卑鄙小人,謹防上當。」 這話使方石堅心中一動,自己與丁一風萍水相逢,又匆匆分手,什麼交情也談不上,對方提這忠告是為了什麼?目的何在?忽地略有所悟地道:「朋友就是在酒店裡發冷哼的人?」 蒙面人坦然道:「不錯!」 當時酒店裡客人多,只粗略地掃了一眼,沒注意到這青衣人是什麼長相,要想也無法想起。方石堅淡淡地道:「朋友不肯報名,也不出示真面目,恐怕也正派不到哪裡去。」 蒙面人道:「隨你怎麼說,如我挑戰贏了,你便知道我是誰。」 方石堅冷嗤了一聲道:「朋友是急於成名嗎?」 「笑話,區區成名之時,還沒你這一號。」 「那這挑戰豈非是沒來由?」 「有,但我不準備告訴你。」 「在下沒多少閒工夫,劃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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