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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對方笑了一笑,含羞不答,猛可裡,舒兒憶及一事,立邁開腳步,朝西北方向便奔。

  穀裡,樟樹極多,但樹葉都成黃色,而且每一樹上,都長著無數拷拷般的黑眸,一股酸臭,略帶三分醋味,隨著曉風,不斷飄來。

  靈舒感到奇特,不由放緩腳步,凝眸望去,肩上突被人用手扳住,香氣襲人,反回頭,秋娘已立在身後,脈脈合情,嬌笑道:

  「你冒冒失失,跑上那兒?」

  靈舒笑道:

  「你手頭兵刃,還丟在穀裡,眼前就得應用,如不取回,豈不危險?」

  秋娘怔了一怔,悠又紅巾掩口,低聲笑道:

  「幹嗎對我這樣關懷?」

  靈舒俊臉微紅,嚅囁道:

  「我覺得你心腸很好,確是俠義中人,如讓奸徒巧計得逞,實有說不出的痛恨。」

  「可是你也不能為著別人,不顧自家危險。」

  「穀裡不是靜悄悄的麼?難道你還有什麼特殊佈置?」

  秋娘已偎依在他身側,柔聲道:

  「雁來谷為黃土層,地多黑蟻,窮年累月,蟻丘如山,穀裡樟樹,盡作蟻巢,雖然一物一克,內有紅鱗穿山甲和它作對,但黑蟻繁殖,至為驚人,附近山谷,幾盡成蟻丘,此物泥土極松,人踐其上,雙足內陷,驚動黑蟻,附足而上,有飛有爬,驅之不走,成千成萬的毒蟻,可於一兩個時辰之內,將人體吃蝕殆盡,你雖關懷我失去趁手兵刃,但這種危險之事,我如何讓你獨斷獨行?還是快隨妹妹,一同出穀吧?」

  舒兒一聽紅鱗穿山甲,不由精神倍長,忙反問一句:

  「你可知道這種紅鱗穿山甲,如何捉捕?」

  秋娘猛吃一驚道:

  「鯪鯉為物,穴墳而居,膽小多疑,潛伏畏敵,硬鱗製藥,可去濕瘡,色作赤紅者,可以解百毒,為曠世奇藥,可遇而不可求,穀裡雖然有人發現此物,但以毒蟻太多,無法捕獲,遠在年前,有青城弟子,冒險入谷,終為黑蟻所斃,連屍首也陷在裡面,不得出來,你如何想得這種東西?」

  舒兒苦笑道:

  「不是愚兄貪心,但有人身懷絕症,沒有這種靈藥,她連性命亦將不保?」

  「此人為誰?得的什麼病?」秋娘見她說得鄭重,知道事情絕不簡單。

  「她是世上最關心我的人,沒有她,我也失去了一切!」

  「是月嬋?」

  舒兒搖首苦笑。

  「比她還有與你更親近的人?這麼說來,你是專門在脂粉隊裡打滾,你,你好壞!」秋娘把粉臉一沉,星眸裡,已蘊著一苞熱淚。

  舒兒吃驚道: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我曾救她,半年歡聚,乃締鴛盟,這中間,純由我本身主動,而且海枯石爛,此情不渝!」

  「那武月嬋又為的什麼?」

  「我和她是結義姊弟,止于姊弟而已。」

  「她同意?」

  舒兒縱聲朗笑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金石為盟,指日可表,這不是嬋姊姊同不同意的事!」

  秋娘粉臉微變,緊閉星眸,靜了一陣,忽又帶著一種溫和無比的笑容,柔聲道:

  「妹妹敬重你這種重義鍾情,臨事不苟,不過,你得看清,是女人,誰都一樣,她們都具有一種癡情涵蓄的心,其表面上強笑為歡,背著人,卻在那兒吞聲飲恨,武月嬋就是這種典型,我相信,她比你那有病的姊姊,更加痛苦,這情形,你必需知道,否則,你就斷送了人家!」

  靈舒弄得似懂非謹,劍眉皺了一皺,不禁又問道:

  「這是一種什麼道理?秋妹似乎懂得,何不告我?」

  秋娘把嬌軀扭了一扭,淺笑道:

  「是姊姊,這道理,只能意會,不可言傳,下次會著你那嬋姊,慢慢體察,自然會懂,來,我和你取劍去,紅鯪鯉未可必得,但也不一定希望全無,時運不來,說不定我和你全喂了螞蟻,剩下兩具骷髏,供後人憑弔,只是人家弄不清我們彼此間的關係罷了。」

  舒兒爽朗一笑道:

  「人如死了,和草木一樣,還能顧及什麼?」

  秋娘嗔道:

  「幹嗎這麼說呢?你就是這些地方,惹人傷心。」嚇得舒兒不敢再問。

  穀裡盡是一處一處的黃泥土丘,黑蟻出入,丘為之掩,枯黃的樟樹上,盡是蟻巢,相隔數丈,即聞「窸窣」之音。

  靈舒頗有童心稚氣,突地一聳身,仗著體輕如燕,朝谷中一株大可合抱的樟樹上落去。

  樹梢不過微微一晃,但因身子太快,撲起一陣風聲,立聞「莎莎」之音大作。

  飛蟻密如驟雨,均從樹葉之內,疾彈而出,此物一經發動,即勢不可當,距離舒兒頭部,十丈方圓,片刻之間,盡被這種奇異飛蟻,擋成一片陰暗。

  黑蟻飛翅,易脫易長,由於空中飛蟻,麻麻密密,亂而無章,不免互和撞擊,翅脫蟻落,紛紛而下,蟻性合群,盡朝舒兒所立之處,蜂湧而來。

  同時,蟻丘的無翅黑蟻也傾巢而出,先是莎莎作響,丘上無數的小口,蟻頭一陣鑽動,成千蟻群,滿地鑽爬,頭上觸鬚,蟻對蟻互相接觸之後,不久即列成陣勢,向四外延伸,地上,似有無數匹黑布,從蟻丘朝四周卷出,吱吱之聲,椎心刺耳。

  秋娘驚叫一聲:

  「糟了!」

  她身上的遁天劍,業已失去,但背上猶剩著一枝玉簫,正待抽簫相助。

  樟樹梢上,冷濛濛的現出一溜銀光,如匹練橫空,從樹梢之上,倒掛而下,群蟻隨著劍鋒罡氣,紛紛避易,陸靈舒卻在樹梢之上,用遊蜂戲蕊身法,拔空而起,手揮長劍,一陣疾旋,劍刃迎風,噝噝作嘯,那身子競愈升愈高,樟幹中心,為黑蟻蛀空,被舒兒用力一踩後,不住搖幌,旋聞克嚓一聲,樹幹竟從枝權之處,立即折斷,黑蟻如潮,傾巢而出,蔚為奇觀。 秋娘已仗簫朝樹,上撲來。

  這是荊山碧玉廣寒簫,出手便是閃閃碧華,晨曦一照,光芒四繞,無如蟲蟻喜光,空中飛蟻,本在一退之後,預備再襲舒兒,這一來,逐轉移目標,層層密密,舍生拼死,如一道天幕,朝秋娘頭上罩來。

  廣寒簫迎風作嘯,罡風奇勁,勢若排山,但黑蟻體小質微,而且又生著薄翅,前面擊落,後繼者仍趁旋風轉勢,一繞而來,而且那斷翅的毒蟻,急如驟雨,紛紛下墜,不多時,竟落了不少在秋娘的頭上,一經著肉,此物張嘴便咬,秋娘只著頸上和耳根,又癢又痛,眼看離樹不遠,委實再難支援,她原擅先天奇罡,身劍合一之術,忙將真力運在簫上,嬌軀反彈,玉簫幾揚,又後退回原地,除了松衣解帶,兩手不住捉捕毒蟻以外:芳心更是紛亂如麻,一雙妙目,不住的朝半空打轉。

  靈舒用旋劍升空之法,眼看離地面已有二十來丈,但心裡確也放不下秋娘,而且這種奇特異技,不能過分持久,漸感手臂酸麻,放眼下看,蟻群無蹤,於是停劍下落,又複縱落樹上,飛蟻正朝著自己來路,紛紛擾擾,已沒法看清秋娘所在?

  樟幹中空,群蟻盡出,蟻糧大如米粒,色作乳白,幾乎滿幹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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