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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老叫化伸了伸脖子,道:「酒蟲爬上了喉嚨,癢得難過,老要飯的得設法打發酒蟲,容圖後會!」說完,一歪一斜地疾奔而離。

  玩世不恭的異人,武同春目送老叫化身影消失之後,也彈身離開。

  沉寂的山道上,出現一個孤獨的人影,青衫飄飄,腰跨七劍,步履穩健,二十多歲的年紀,長得還清秀,只是面色有些陰沉,好在靈活的目光,沖淡了面色的陰沉。

  他,正是易容後的武同春。

  他入山的目的,是希望能碰上許中和。

  照他的判斷,武同春在山中生死不明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許中和定然也會來查探究竟,當然,他沒有多大的把握,因為這消息不一定能傳到許中和的耳裡,只是他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找到他。

  陡峻的石峰,正是年前武同春與「天地會」副巡監一同墜穀的地方。

  那次墜穀,改變了他的命運。

  行行重行行,武同春來到了峻峰之下,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不禁感慨系之。

  突地,他發現一條人影輕登巧縱,升向峰頭,業已過了峰腰,太遠,分不出是男是女,但無疑是個高手,此時心中一動,彈身上峰。

  到了峰頂,目光掃瞄之下,只見一條藍色人影,兀立在一塊突岩上遠眺,毫不陌生,正是詭秘的白石玉。

  白石玉沒回顧,冷冷開口道:「來的是何方朋友?」

  武同春吃了一驚,想不到對方已發現自己,當下飄身掠近突石,沉聲道:「山行客!」

  白石玉回轉身,下了突岩,打量了武同春幾眼,拱手道:「朋友是游山的?」

  武同春道:「可以這麼說!」

  笑了笑,白石玉道:「咱們有志一同,在下也有這癖好,專遊荒山野嶺。」

  話中有話,武同春當然聽得出來,略作思索,道:「朋友是姓白麼?」

  白石玉顯然一震,訝異地道:「朋友怎知賤姓?」

  武同春道:「因為在下正是來找我朋友的。」

  白石玉下意識地往後一挪步,栗聲道:「找在下?」

  「不錯!」

  「那朋友是一路跟蹤來的?」

  「算是碰巧吧!」

  「天下沒這等巧事,朋友乾脆開門見山的說吧!」

  武同春目芒一閃,道:「很好,在下要在朋友身上查證一件事。」

  白石玉再次打量了一遍武同春,目露困惑之色,道:「朋友能先見示來路麼?」

  武同春心念一轉,道:「冷面客!」

  白石玉面色微變,道:「看朋友的情形,似乎與『鬼臉客』……」

  靈機一觸,武同春順口道:「那是家兄!」

  白石玉笑笑道:「這就難怪了,在下與今兄曾有數面之雅,不知兄台要查證的是什麼事情?」

  「一個人!」

  「誰?」

  「黑紗女!」

  白石玉目芒一閃,連退兩步,背靠突岩,栗聲道:「黑紗女?」

  武同春道:「一點不錯!」

  白石玉沉吟了片刻,皺起眉頭道:「兄台為什麼要向在下查證『黑紗女』?」

  武同春冷沉地道:「真佛面前不燒假香,一句話,『黑紗女』是誰?」

  「這……在下何由知道?」

  「白朋友不願見告?」

  「在下實在不明白,『黑紗女』神秘莫測,江湖道上僅聞其名,恐怕沒有半個人知道她的來歷,兄台竟然追蹤到山裡來,向在下查證……」

  「要在下說出來麼?」

  「在下洗耳恭聽。」

  武同春因為戴著面具的關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確符合『冷面客』三個字,眸中精芒一閃,道:「非常不巧,「天地會』一位姓胡的堂主,被懸屍廟中,有人見到是朋友所為,死者身無致命傷痕,這怎麼說?」

  白石玉怔了怔,繼而打了個哈哈道:「這叫偷牛的沒抓到,抓住了拔樁的,在下懇屍是不錯,但只是懸屍,沒殺人,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人是死在廟外,懸屍的目的,只是想開開「天地會」的玩笑,因為在下曾被該會的人逼迫過,藉以出口氣而已。」

  這回輪到武同春發怔了,對方說的似乎有理,老叫化也只說見他懸屍,沒人知如何被殺的。

  白石玉眸光一轉,又道:「在下也極想知道『黑紗女』的來路,兄台找她的目的是什麼呢?」

  武同春期期地道:「算是……好奇吧!」頓了頓,接著又道:「朋友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吧?」

  白石玉目珠一轉,道:「既然兄台已經說了來歷,在下只好說實話,此來是要查究一位朋友的生死下落。」

  「武同春?」

  「不錯,令兄想已全告訴兄台了。」

  「為了什麼?」

  「盡朋友之義。」

  武同春點點頭,沒開口,內心的感受很複雜,這姓白的行為鬼祟,自己對他並沒好感,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白石玉吐口氣,道:「時隔經年,查起來相當棘手,令兄『鬼臉客』是唯一目擊者,但偏偏地沒回頭查究武同春的生死,難,實在太難。」

  武同春悠悠地道:「山中多虎狼,如果死了,當然屍骨無存,如果不死,已經一年了,不見他現身江湖,也許……他已經埋名隱姓,結束江湖生涯。」

  白石玉脫口道:「不可能!」

  「為什麼?」

  「據在下所知,他有大事未了。」

  「什麼大事未了?」

  「他跟一位許中和的怨結未解,他不死,定會出江湖追索姓許的。」

  這點武同春並不驚奇,也不意外,因為自己與許中和搏命時,白石玉曾介入其中,如果不是他橫岔一技,事情早就了結了,想到這裡,下意識中對白石玉有些憤恨與厭惡,當下冷冰冰地道:「朋友知道的倒是不少?」

  「白石玉再次吐了口氣,道:「朋友貴在相知,對彼此的事,多少有些瞭解。」

  武同春心裡暗罵道:「鬼話,我對你一點也不瞭解,誰跟你相知!」

  他不想追問下去,怕露出破綻,究其實,雙方也沒有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念之間話題一轉,道:「朋友可知道那姓許的下落?」

  白石玉目芒一閃,道:「『兄台為何問起那姓許的?」

  武同春有意地道:「照朋友的說法,他兩人之間定有不解的結怨,也許……武同春在山中受傷,生死不明,就是那姓許的下的手。」

  白石玉臉色一變,道:「對呀!在下沒想到這一層,是有可能,可是……姓許的也下落不明,在下得設法找到他。」

  武同春暗自高興得計,這一來,白石玉也會全力探查許中和的下落,等於幫自己的忙,如果紫衣少女也來山中,知道這一層,必然採取同一行動,比自己一個人盲目摸索,要強的多了,對,碰上紫衣少女時,把這情況告訴她。

  心念之間,遙遙瞥見對過峰脊上,似乎有人影在晃動,登時每感起來,抱拳道:「白朋友,後會有期!」

  不待對方反應,彈身馳下峰去。

  白石玉喃喃自語道:「對,許中和是一條重要的線索,多虧『冷面客』提醒武同春不願被姓白的發現自己行蹤,下峰之後,朝反方向奔了一程,確定沒被跟蹤,才又折向發現人影的峰背方向登臨,然後順嶺脊一路奔去。

  他祈望看瞥見的人影,會是許中和,那真是天從人願。

  荒山野嶺,無路可循,他盲目地搜索。

  當然,這可能性極微,只是一廂情願的說法,也許那人影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但他不能不追尋,他入山的目的,就是希望這巧合。

  眼前,是一片松林,奇石峰峰,點綴在盤虯的古松間,遠遠有間草廬。

  一條人影,手提革囊,穿林而行,看背影頗不陌生。

  武同春心中一動、加速趨上前去,回身攔阻。

  那人影猝然受驚,向後一挪步,栗聲道:「朋友意欲何為?」

  武同春看清了對方,登時血脈賁張,眸中殺芒畢射,激動使他全身發抖,真的是天從人願,對方正是他苦尋不獲的許中和。

  許中和再次道:「朋友是誰?」

  武同春「嗆」地拔出劍來,咬牙切齒地道:「許中和,你活得太久了!」

  泛著白光的劍刃,與眾不同,許中和的臉孔頓起扭曲,狂聲道:「你……易了容?」

  武同春道:「不錯,為了便於找你!」

  許中和努力一挫牙,道:「我也正要找你。」

  殺機充盈,武同春沒去想許中和的這句話,向前迫近一步,道:「許中和,這叫天理昭彰!」

  許中和臉孔變了形,努力鎮定情緒,呼吸迫促地道:「你準備怎麼樣?」

  「把你碎屍!」

  「看在結拜的情份上,容我自了……聲音充滿了痛苦。

  「我要親手殺了你!」

  一陣激動之後,許中和平靜下來,栗聲道:「武同春,殺人不過頭點地,我說容我自了吧?」

  武同春畢竟是武林世家出身,生性仁厚,咬牙一想,道:「好,你自了,現在就行動。」話鋒一頓,又道:「你不反抗,」

  許中和憤然一笑道:「時候到了,偷生何為?」聲音是顫抖的。

  「我容許你盡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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