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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紫衣少女道:「這你不必管,快上路吧!最好避著對方一點。」說完,轉向小青道:「我們該走了!」

  武同春想到彩玉應該歸還人家,現在已經不需要這東西保命了,如果不慎失閃,便無法交代。

  心念之中,忘其形所以地脫口叫道:「素心姑娘請留步!」

  話出口覺得不安,但已無法收回。

  紫衣少女粉腮一變,栗聲道:「你方才叫我什麼?」

  小青也驚慌地瞪著武同春。

  失了言,該設法彌補,武同春大急,好在他那疤臉別人很難看出表情,急中生智,力持鎮定地道:「姑娘芳名真的是素心?」

  紫衣少女沉聲道:「你怎麼知道的?」

  這一問,等於是承認了。

  武同春已想好了說詞,不疾不徐地道:「在下根據姑娘的服色,與這位小青!」娘的搭配猜出來的。」

  小青大聲道:「什麼,我的名字你也知道?」

  紫衣少女杏眼大睜,道:「根據什麼?」

  武同春故意賣關子道:「說來話長……」

  紫衣少女道:「長話短說吧!」

  武同春乾咳了一聲,重行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開口道:「在下因為面容醜惡,所以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常在山野裡流連,大概是……說起來將近一年了,有一天,碰到了一位俊逸非凡的武士,年紀約莫二十六八歲,他說,他叫小青插口道:「武同春?」

  武同春「咦」了一聲道:「這位姑娘怎會知道?」

  紫衣少女顯得有些緊張地道:「快說下去。」

  武同春煞有介事地道:「那位性武的同道,遭了意外……」

  紫衣少女粉腮大變,顫聲道:「什麼意外?」

  武同春道:「被人追殺,身受重傷……」

  小青栗呼道:「重傷?」

  武同春道:「是的!」

  紫衣少女咬著牙道:「後來呢?」

  武同春把心一橫,道:「他已奄奄一息,托在下把一樣東西交還姑娘……」

  說著,掏出彩玉,遞過去,又道:「就是這東西。他描述了姑娘的形象紫衣少女全身一震,雙目盡赤,伸出顫抖的手,接了過來,栗聲道:「後來呢?」

  武同春略感慌亂,頓了頓對道:「他叮囑此物不可落入人眼,更不能失落,必須面交小姐……」

  「他人呢?」

  「可能……已經不幸。」

  「什麼,可能?你沒設法救人!」

  「傷勢太重,在下無能為力。」

  「你……就拋下他不管了?」

  「他迫在下離開,說是對頭仍在附近,如果遭遇上,兩人都將不幸,這東西不送還姑娘他死不瞑目。」

  紫衣少女連退三步,淚水連連落下,嬌軀搖搖欲倒,悲聲道:「他……竟然遭了不幸!」

  小青忙上前扶住,欲泣地道:「小姐,他不會死的,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

  他並非夭忻之相。」

  武同春感到無比的內疚,一顆心像在滴血,他沒起意愛過她,因為他不可能對她付出愛,但她的癡情卻深深感動了他。

  人,就有這麼怪,如果不是這意外,怎麼樣也不會打動他的心,可是現在,他卻感到不能接受感情的痛苦。

  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貴的嗎?他幾乎想道出真相,但還是忍住了,武同春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鬼臉客」,一個難以見人,誰見了都憎惡的怪物。

  他的心被撕裂了!

  紫衣少女突地仰首狂笑起來,比哭還難聽的笑,跡近瘋狂。

  武同春的心,隨著紫衣少女的笑聲翻騰。

  小青連連叫喚道:「小姐,你不要笑嘛!……我……好怕,他不會死的,當著別人……」

  紫衣少女止住了可怕的狂笑,不錯,一個黃花閨女,不應該當著別人毫不保留地發洩心底秘密,抑制了很久,才拭去淚痕道:「尊姓大名?」

  「鬼臉客!」

  「沒有姓名?」

  「早已不用了。」

  「你所說的山裡是什麼地方?」

  「由此北去的山區,入山偏西約七八裡的石頭峰下。」

  「請你帶路,就是人死了,我也要找到屍體。」

  武同春覺得這樣做未免太殘忍,但他沒有別的法子,只有這樣,才能斬斷這一份不能接受的情緣。硬起心腸道:「姑娘,山中多虎狼,找屍體恐怕……找不到了。」

  紫衣少女推開小青,現出堅毅的神色道:「也許他遇救了,我一定要去找!」

  小青含著淚道:「小姐,已經一年了。」

  紫衣少女粉腮又是一慘,固執地道:「我不管,我必須盡心力,這位朋友,他……並非害他的人是誰?」

  武同春期期地道:「這個……他沒提起,當時在下也忘了問。」

  紫衣少女一挫牙,道:「請馬上帶路前往「這個……」

  「朋友不願意?」

  「只是……」

  「只是什麼?」

  「在下目前要赴一個重要約會,不能失約。」

  紫衣少女眸光一閃,道:「如果我一定要你去呢?」

  下意識地一震,武同春心想:「這可怎麼辦?自己本是一篇鬼話,如果與她同行,一不小心,就可能露出破綻,後果難料;如果堅拒,她在悲傷之餘,可能不惜動武,不管她是否『黑紗女』,總不是自己願意發生的情況……」

  心念未已,只見四名黑衣武士撲入廟中,朝這邊望瞭望,互相低聲打了個招呼,逢自奔向後殿去了。

  武同春內心疑雲大盛,到底紫衣少女是什麼來歷,為什麼「天地會」的人不敢招惹她?如果說,她與「天地會」有關係,她就不會以『黑紗女』的身份殺自己人;如果說沒有關係,連司馬一夫對她都有忌憚,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想著,忍不住脫口問道:「姑娘與『天地會』是什麼關係?」

  紫衣少女想了想才道:「有關係,也沒有關係!」

  武同春困惑地道:「這話怎麼說?」

  紫衣少女冷冷地道:「這點朋友不必知道。到底帶不帶路?」

  武同春吐了口氣,道:「非不願也,是不能也,請姑娘原諒!」話鋒一頓,又道:「事情發生將近一年,在下已經說明了地點,在下去了,又有什麼作用?」

  紫衣少女深深一想,道:「好,你請便吧!對於歸還彩玉這一點,我一分感激,並致謝意。」

  武同春情緒一松,道:「不敢當姑娘的謝字,在下剛才也曾受姑娘緩頰之德,告辭!」抱了抱拳,向廟外走去,夜色蒼茫,武同春又上路了。

  他腦海中仍被紫衣少女的影子所盤踞,他沒起意愛過她,她也沒明白示過愛,可是在情況突變之下,她抖露了芳心深處的秘密,很奇異的愛,開始就是結局,但武同春的心靈上,己有了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

  他有目的,卻沒有目的地,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許中和。

  由於許中和兩番脫走,全是藍衫書生白石玉一手造成,那絕非無意,而是居心叵測,所以,他對白石玉在疑忌之外,還加上了一層恨。

  夜暗,距村鎮遠,路上不見人蹤,武同春心事重重,腳步瞞珊,顯得有些孤淒。

  突地,他發覺自己被人盯蹤,他有意無意地回顧看,卻又什麼也沒有發現。他自修習了「玄黃經」之後,感覺超人一等,他自信被人盯蹤絕沒錯。不見形跡,顯示追蹤的人功力高得出奇,會是誰,又是「天地會」的人物嗎?他故作不知,仍然安步如故。

  眼前一段路四無遮攔,除非是鬼才能不顯形,本能上的感應,他覺出追蹤者就在身後不遠。

  他加速步伐,緊行一段,然後突然止步回身。

  這一著果然奏效,對方無所遁形,進入視線,但武同春卻為之心頭大震,他自己本身夠難看,但竟然還有比他更難看的。

  眼前站著的這怪物,五短身材,穿一件及膝黑短衫,赤腳,白髮蕭蕭,像一蓬於茅草,那個瞼,根本就不像是張人的瞼,四分五裂,像被小孩子啃過而扔掉的饅頭,五官不辨,牙齒外露,鬍鬚也被分割成東一撮,西一撮,如果是鬼,當是鬼當中最難看的鬼。

  「呱呱呱呱!」像嚎,又像是叫。

  武同春寒氣直冒到頭頂,他轉身想走,不願再看第二眼。

  就在一轉身之際,發現前面三丈之處,站著同樣的一個怪物,所不同的,是穿著白色的市短衫,不然,他以為是後面的轉到前面來。

  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這一對怪物是孿生兄弟麼?一樣的臉孔,如果是造物者的惡作劇也未免太殘忍了些。

  一黑一白兩怪物,把武同春夾在中間。

  武同春額頭上冒出了冷汗,頭皮像是突然被一隻大手抓緊。

  「桀桀桀桀!」白衣怪人也怪嚎出聲。

  眼一花,穿黑衫與穿白衫的並肩而立。

  一個聲音:「如何,不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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