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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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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象運轉,永不休止,日頭每天有半個時辰行經上空,而月亮露出的次數減半,武同春沒記時間,他完全沉浸在「玄黃經」裡。 與他同時墜穀的屍體變成骨頭。 他身上臉上的傷痕早已結癡脫落。 半年,一年,他不知道,穀裡的野果似乎沒有時序,花,結實,成熟似乎齊頭並進。 一部」玄黃經」參修完畢,他自己也不知道功力高到幾許,反正是結束了。 從一個境界出來,又進入另一個境界——現實的絕望境界。 豪雨之後,谷裡積滿了水,但水在流動,而且消失得很快。 水會消退,必有出口。 靈機一觸,興起了求生的欲念,於是,他順水流方向行去。不久,來到盡頭,只見水流在壁腳成漩、漩渦繞著一方徑丈的巨石打轉。 他欣喜欲狂,這就是出口。 一陣激動過後,他又冷靜下來,天知道這水是消到什麼地方,如果是地穴,仍然是死路一條。 第二天,當陽光再照臨谷地,只見水已消盡,剩下沖刷的痕跡。 他又到那消水的地方,巨石旁,有兩道空隙,他決心一看究竟,人在絕境時,是不會放過任何一絲可能的生望的。 相了相形勢,雙掌平推而出。 「隆」然巨響聲中,石屑紛飛,徑丈巨石,七分八裂,成了碎塊。他驚呆了,這一推的力道,遠超出他想像之外。 一個人高的石窟孔道,呈現眼前,原來先前被巨石封堵,是以無法發覺,如果不是這場豪雨,也許永遠不會發覺。 這窟道通向何處?他不再猶豫了,不管通不通,總要加以探測,於是,他把那本「玄黃經」藏在谷内一個不受風雨侵襲的地方,做了記號,他怕帶在身上不慎失落,甚或落入不屑者之手,對武林的影響是無法估計的。 進人窟道,起初還有光亮,最後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摸壁而行,所幸洞徑一分平滑,這是不知多少世代以來,山水沖刷的結果。 艱辛的行程,有的地方,必須伏下爬行,有的地方得側身擠過。 黑暗中不知遠近,也不知道時辰,更拿不准是否通到谷外,不過、他不能回頭,如果此路不通,這輩子可能就註定葬身絕地了。 朦朧的光暈,遠遠透人,他精神大振,加速前進。一個轉折,驟見天光,那一份生之喜悅,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一頭沖了出去,眼前是另一個山谷,林木蒼翠,藤蔓牽纏,是個人跡不到的幽谷,但兩側峰勢不陡,以他目前的功力,盡可升登。 喜極,他張口發出一聲長嘯,回聲久久不絕。 淚水奪眶而去,這是喜極之淚。 再世為人,誰也會這樣的。 他順谷勢向外奔去,身輕如燕,遇到阻礙,輕輕一越就飄過。 從未有過的感受,似乎現在頭頂上的天,不是穀頂的那塊天。 出了穀,越嶺而馳。 遠遠看出炊煙,是一戶山居人家,他像是一百年沒見過自己的同類。加速地朝那人家奔去。 巨木為柵,圍著一間木屋,屋頂冒著縷縷青煙。 他的身形躍起,想越柵而入,忽然發覺不對,硬生生半空折回地面,他幾乎忘了人與人之間的禮貌。 一條山狗,從屋內撲出,趴著木柵門狂吠。 「外面是誰?」一個約莫十歲的男孩子從屋裡跑出來,隔著木柵向外一望,驚叫一聲,回頭跑了進去。 那只狗又撲又跳,吠得更起勁了。 武同春呆站著,不知道那山童為什麼見了自己就跑。 一個豬戶打扮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喝住狂吠的狗。 武同春湊近木柵門,抱拳道:「這位大哥,在下……」一眼看見那漢子像見了鬼似的臉色大變,他的話說不下去了。 雙方隔著木柵對視著。 久久,那漢子才期期地開口道:「朋友想要什麼?」 武同春看了看身上檻摟不堪的衣服,喘口氣,道:「在下想買套舊衣服那漢子搖搖頭,道:「對不起,朋友可以到集上去買,此地出山不到十裡。」 武同春期期地道:「這位大哥行個方便吧!你看在下這身穿著如何見人。」說著,從身上摸出塊碎銀,扔了進去。 那漢子無可奈何地道:「等著吧!」轉身走了進去。 那只狗蹲坐著,一雙狗眼瞪著武同春,口裡不斷地低聲叫吠。 工夫不大,那漢子入而複出,手裡拿著一卷衣物,撿起地上那塊銀子,從木柵門頂上遞了出來,口裡道:「朋友,舊衣服不值錢,算送你穿吧!銀子你拿回去,不敢收。這件青袍是鎮上一位親戚留下的,山裡人根本穿不上。」 武同春接過來,道了聲謝,一看,是件半新的青袍,山裡人的確是穿不著,對自己倒是挺合適。 他把那塊銀子又扔了進去,道:「給孩子買糖吃吧!」說完,轉身便走。 那原先驚走的孩子又奔了出來,大聲道:「爹,那個人的樣子好可怕……」 那漢子急忙阻止道:「不許亂說!」 武同春倒是全聽到了,猛省自己臉上的疤痕,不知變成了什麼樣子?顧盼間,來到山溪邊,臨流一照,像突然被人勒住脖子,呼吸全停止了。 溪水裡映出的,是一個埂分可怖的面影,疤痕堆疊。須髯虯結,已經完全不是原來的自己,連自己看了都會吃驚。 兩腿一軟,他坐了下去,狂叫道:「這就是我,這就是我,不,不是我,是另外一個人,不是我!」像是對命運的抗議,然而,事實是改變不了的。 狂叫之後,跟著是狂笑。 這樣子能見人麼?恨,開始迅快地萌動,「天地會」,這是「天地會」的厚贈。 「魔音女」是始作湧者。 恨火,在心頭熊熊燃燒,昇華成一股可怖的殺機。 狂激慢慢平復下來,他想:「這樣也好,這是另一個我,武同春算是已經死了,現在的我,誰也認不出來,行動將完全不受阻。先殺許中和,再殺那醜八怪,還有,非鬥鬥那偉岸老者不可。」 於是,他淨了臉,換上那襲青袍,佩好劍,起身出山。 到了方大娘開店的小鎮,廢墟依舊,他在瓦礫邊徘徊了一陣,然後逞直走向街角那家酒店。 兩名黑衣人擦身而過,對他掃一眼,皺皺眉頭,走了。 非但沒人認識他,那副尊容還叫人不願多看他。 進人酒店,坐下,招來了許多駭怪的目光,這種滋味,實在不好受,唯一的應付之道,就是不看別人。 小二走了過來,先皺了下眉頭,才道:「客官用點什麼?」 武同春隨便叫了幾樣萊,一壺酒,一個人自斟自飲,他不再看別人一眼,當然也就看不到那難堪的眼光。 突地,一個女人的輕笑傳人耳鼓。 武同春抬頭一看,臉色大變,心裡像被紮了一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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