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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


  吳明續道:

  「中原無法立足,只得落荒而走,來到勾漏山中,幸虧遇了『勾漏三殘』,他們同情我倆的遭遇,也對令尊的俠行十分仰慕,乃于前任土司死後,向玀玀族族人推薦,擁我夫婦為土司……」

  他慨然道:

  「過慣了江湖中的生活,一旦與這些憨直率直的人相處,深感今是而昨非,十餘年來相處,融洽無間,建立了威信,和一家人一樣,一月前跛子兄在鄂境發現琬兒,因見她極為酷肖愚夫婦,乃據實以告,把她帶回,她返穀之後,心灰意冷,經愚夫婦再三逼問,她才說出和你鬧翻之事!」

  周惠芳接道:

  「為父母的,當然偏袒女兒,雖知她過去的行為不檢,總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親上加親!」

  「琬兒……」吳明回頭大聲道:

  「還不過來見見你大哥?」

  白琬以前所做所為,事後也十分後悔,她本想今生不再相見,沒想到神差鬼使,又在這裡遇上了。

  她早就知道岳家宇來此穀,也知道岳家宇被割下腿上的皮肉,為她補治面孔上的傷痕。

  因此她對岳家宇更加感激也更慚愧,其實這次比武擇婚的大典,完全是為了岳家宇而舉動的,「勾漏三殘」也知道。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岳家宇對白琬的印象已經壞到極點,即使勉強攝合,雙方都要痛苦一生。

  白琬低頭走過來,連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周惠芳拉著她的手笑駡道:

  「傻丫頭,今後你們就是夫妻了,為什麼這樣……?」

  岳家宇突然一震,肅然道:

  「義父母,晚輩既已這樣稱呼,而且比武之先也當眾表明心跡,不能出爾反爾……」

  周惠芳肅然道:

  「孩子,別太任性!琬兒過去得罪你,就叫她向你陪禮,你剛才不知道是她,所以才當眾聲明……」

  岳家宇心道:

  「設若我知道是她,根本就不會下場動手!」

  他為難地搓著手,一時之間,恩、仇、愛、恨糾纏混淆,莫適莫從,若嚴峻拒絕,恩人必定傷心,若不拒絕,終不能和討厭之人終生廝守。

  他暗暗歎了口氣,肅然道:

  「義母……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

  白琬乃是自尊心極強的少女,見岳家宇推三阻四,立即大聲道:

  「世上不光是你一個男人,我白琬也不一這非你不可!你有什麼了不起?」

  說畢扭頭轉身,疾奔而去。

  岳家宇歉然看了吳明夫婦,慨然道:

  「晚輩來此,竟為義父母帶來了煩惱,實非始料所不及……」

  吳明肅然道:

  「你也不必自疚,這等事本就不可勉強,若是無緣,在一起也是痛苦!走吧!我們回去再說!」

  吳明吩咐一個玀玀大漢,扛起曹典,帶著岳、宋兩少,向穀坡上走去,原來另一邊坡上的茂密樹林中,有數椽板屋,那正是吳明夫婦居住之所。

  吳夫婦雖然當了玀玀的土司,漢族習俗及衣冠飲食絲毫未改,這正是不忘本的表現。

  他們所用的布匹及所食的米麵萊肉等物,都是玀玀在附近鎮上以獵物換來的,他們在此一住十餘年,從未為衣食擔心過。

  木屋中有個玀玀女人,為他們料理膳食,以及洗漿衣衫。已經漢化。

  此刻,那玀玀女人早已把酒菜擺上,吳明夫婦居首,岳家宇,宋象幹左右相陪,其次是「勾漏三殘」,席間吳明夫婦不免述說十餘年逃亡之事,而岳家宇也把記事以來所經歷的一切從頭說起。

  此刻,白琬卻在隔壁小窗中窺視,本是一件水到渠成的美好姻緣,卻因萬紫琴的出現,美夢成空。

  一個女人一旦對某人傾心,再想把某人的影子自心頭上抹去,根本不可能,況且岳家宇的英俊瀟灑非比尋常,在她看來,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個人可以取代。

  但她本是十分倔強的少女,數月前她曾百般遷就岳家宇,盡了最大的努力,受了從未忍受的委屈,結果仍是鬥不過萬紫琴。

  淚水無休止的氾濫,胸衣濕了一大片,她知道,父母在岳家宇心目中,不啻神聖,而剛才父母親口提出,他尚且以「考慮」二字搪塞,可見此事早已告吹。

  她的自尊心受到無比的創傷,自不免由愛成恨,抹去淚水,離開小窗,雙手抱胸滿屋蹀踱著。

  踱了一會,想不到報復之法,因為上次她本可以殺死萬紫琴,卻因一時手軟,而以金佛上的奇物手法把她擊傷,放在五虎嶺山中一個石洞中的石棺內,想試試岳家宇。她現在又深深後悔了,這一念之仁說不定萬紫琴命不該絕,又成全了他們。

  這是白琬萬分不甘的事,但現在叫她暗算岳家宇,卻又於心不忍。

  她正在焦灼地不知如何自處時,突然聞到「蟋嗦」的聲音,好象有東西在地上緩緩爬行。

  她向門外探頭一看,不由吃了一驚,正要大聲申斥,只見地上那人一臉焦灼,諂媚之色,而且連連搖手。

  此人正是被點穴道的採花淫賊曹典,他被那玀玀大漢扛回來,摔在門外,這半天來已經自解了穴道,但因剛才被聾子摔在場中,左腿骨奇痛,無法站起來。

  況且這賊子也知道,就是腿骨無傷,此刻也未必能逃出此穀,他只想爬到十餘丈外的竹林中,然後再穿林而行,覓地隱身,再設法逃命。

  此刻已被白琬發現,連忙搖手制止,同時心念電轉,已想到應付之策,因他早已看出白琬和岳家宇之間交惡的情形。

  曹典爬進門來,「咚咚咚」瞧白琬叩了三個響頭,低聲道:

  「白姑娘,我曹典死不足惜,只是為姑娘萬分不甘……」

  「為我不甘!」

  「是的!」曹典一臉肅然之色,道:

  「姑娘玉質仙質,武功蓋世,哪一樣配不上姓嶽的——」

  「惡賊!」白琬低聲冷冷地說:

  「你想挑拔離間,故意討好,想叫我放了你是不是?」

  「不,不!」曹典焦急地搖搖手,低聲說:

  「姑娘千萬不可誤會!敝人以為姑娘雖與岳家宇交惡,並非不可挽回,其實事在人為,只要不灰心,世上沒有絕對不可能之事……」

  這句話打動了白琬的心,因為她仍是深愛著岳家宇,只要有辦法,她不惜化點腦筋全力以赴,再者,曹典說出這種話來,足見挑拔離間。

  這賊子觀顏察色,知道這句話發生了效力,不由心喜,向前爬一步,向白琬招招手,表示叫她靠近些,以免被隔壁之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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