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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鄧子瑛面色由紅變紫,承認也不好,不承認又不行,尷尬地搓著手,道:

  「盟主有所不知,卑職與穀妙雖有交情,尚未到入幕之親!至於卑職之弟。是否與她有染?這個……」

  顯然,鄧子瑛企圖把這嬰兒的責任推到弟弟身上。

  岳家宇切齒道:

  「在下遇見谷妙之時,是在深山之中,那時穀妙已將臨盆,鄧子瑛派了三五個高手,其中有『粉蝶太子』曹典,及『大頭翁』宮保和等人跟蹤,強迫穀妙吞下一顆打胎之藥,穀妙為惡放蕩一生。似已改邪歸正,拼死不予接受。卻因被他們追趕太久,流血過多,孩子雖已生下,卻告不治,臨終時托在下送此嬰兒,哪知道惡賊非但不收,反而企圖殺之滅口……」

  鄧子瑛的底蘊已被揭開,雖然恨極了岳家宇,卻是敢怒而不敢言,呐呐地道:

  「穀妙生前面首萬千,實難確定這孩子是哪一個的……」

  「住口!」龐起厲聲道:

  「本座命令你,立刻收下孩子,妥為扶養!」

  「是!」鄧子瑛冷冷地看了嬰兒一眼,目光中蘊藏著狠毒之色,大步走向岳家宇。

  在這刹那間,岳家宇心念疾轉,到底交不交出孩子?若不交出,今後豈能永遠背在身上?如果交出,這賊子分明是勉強收下,他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殺死嬰兒。

  第一個顧慮是為了自己,第二個考慮悲天憫人,天人交戰的結果,不能虎頭蛇尾,救人就必須救到底。

  「拿過來!」

  鄧子瑛一臉陰沉之色,站在岳家宇面前,設若岳家宇要殺他,可以說易如反掌,但他不想這樣做。

  她要報仇,就必須堂堂正正,當眾數說他的罪狀,然後殺死他。但現在卻本能說出自己的身份。

  「不必了!」岳家宇冷峻地道:

  「如其交與賊手,不如乾脆送與孤寡之人,嬰兒雖不是在嫡親父母身邊,卻不會有殺身之禍!」

  岳家宇冷冷地掃視一周,騰身而起,掠過幾重院落,出了莊院。

  現在他又毫無主張了,世上孤寡之人固然極多,一時之間到哪裡去找?即使能找到,又怎能證實收養嬰兒之人心地善良?

  須知不是自己的骨肉,終是不同,天長日久,必定生厭。若嬰兒倍受虐待,再遭人間疾苦,怎能對得起改邪歸正的穀妙亡魂?

  黑與白,正與邪的分野,就在這關頭分別出來。

  他突然想起其中一個嬰兒,半天沒有啼泣,也沒有動彈,立即把孩子放下來。不由悲怒交集。

  其中一個下身被燒得焦黑,早已死去,另一個僅燒傷了小腳,極為輕微。

  「鄧子瑛,你這狗賊,終有一天我要零碎收拾你……」

  岳家宇含淚埋了嬰屍,另一個又要吃奶了,這怎麼辦?終不能一天到晚為嬰兒餵奶呀!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奔向南方一個小鎮,對於「黑煞星」能放過他,心中十分不解,難道那魔頭真的痛悟前非不成!

  到了小鎮入了店,岳家宇首先叫店夥找米湯。

  今夜就是除夕,天上烏雲低垂,似要下雪,在這年關急景之下,一個流浪之人的心情,不問可知!

  想起師傅過去說過,在家鄉中,今夜晚飯是吃餃子,午夜有酒席,名為守歲。一年當中,無論是兵、農、工、學、商,都以過年為一大樂事。

  客店中靜悄悄地,只有他一個客人,他長了這麼大,第一次感到孤寂落漠,也是第一次嘗到無家可歸的滋味。

  「公子!」店夥顛著屁股走來,說:

  「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忙著過年,誰也不會煮乾飯,就沒有米湯,至於當作供品的乾飯,早在三五天之前已經煮好了!所以小的跑了數家,實在抱歉……」

  岳家宇心中湧起一陣悲忿,覺得這個小生命,和自己一樣,自離開娘胎,就要遭受命運的折磨了。

  他懇求地說:

  「小二哥!你幫幫忙!小弟初來此地,人地不熟,又不能眼看著嬰兒餓死!這件事真是煩人……」店小二為人心地不錯,年關之下,見這年輕人連孩子的飲食都無著落,必是剛剛死了妻子,不由十分同情。

  他想了一下,突然大聲說:

  「公子,由此向南,就是朱仙鎮,也正是當年岳飛大破金兵之處。鎮南郊外,有個小廟,廟中有三個年輕和尚,頗守清規,公子何不投奔該廟?出家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年、節之分,—午到頭都會做飯……」

  嶽宇宇暗暗一歎,抱拳道:

  「謝謝小二哥指點!為了這孩子,在下只有走一趟了!」

  他出了小店,徑奔朱仙鎮,原野上又下著鵝毛大雪,閑無人跡。

  大約掌燈時來到小廟前,不由叫聲「苦也」!這小廟只有三間正殿,破舊不堪,看樣子香火不會太盛。

  但既然來了,自應進去碰碰運氣,立即拍著山門。

  不一會走出一個年輕和尚,自門縫望去,不過十七歲,生得頗為清秀,身上架裟十分單薄。看來非但是武林中人,而且內功必有相當根基。

  開了廟門,小和尚合什道:

  「請問施主有何見教?」

  岳家宇抱拳道:

  「在下有個嬰兒,需要吃奶,而今大年除夕,無處找尋米湯,我想貴寺之中,必定……」

  小和尚這才發現岳家宇背著一個嬰兒,不由喜形於色,道:

  「請問個施主,這孩子是你的麼?」

  「不是!」岳家宇肅然道:

  「在下在路上遇見一位孕婦。生下此嬰之後,因失血過多而亡。臨死托孤,要在下送到嬰兒父親處,怎奈……」

  小和尚焦急地道:

  「施主還未送去?」

  岳家宇心念一轉,道:

  「去過了!嬰兒之父早已遷往他處,不知所終,因此在下正感……」

  小和尚不由大喜,撫掌低聲道:

  「施主想必是武林中人,今後背著嬰兒,必感不便。可不送與小僧?」

  「這個……」岳家宇搖搖頭道:

  「在下救人必須救得徹底!若讓這孩子出家,實非救人時之初衷!這點恕難從命!」小和尚正色道:

  「施主誤會了!小僧要此嬰兒,非叫他出家,而是以俗家身份,由此學點武功,長大之後,由他自己決定……」

  「這樣可以!」岳家宇肅然道:

  「此嬰命苦,尚希小師傅善待于他!在下以後每年來看他一兩次,小師傅不會見怪吧!」

  小和尚合什道:

  「哪裡!小僧看施主的目中神光,分明是一位絕世高手,此嬰長大之後,若由施主再傳他幾手,那就再好也沒有了!施主請進!」

  岳家宇跟著小和尚往裡走,低聲問道:

  「不知小師傅法號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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