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青雲 > 毒手佛心 | 上頁 下頁
一二四


  慘嚎栗耳,那劍士倒地而亡。

  「你敢!」

  喝聲比慘號慢了半秒,悶嚎又傳,徐文被「衛道會主」一掌震得騰飛兩丈,落在一叢花樹之前,口中鮮血狂湧,意識一陣一陣地模糊……

  這種死的滋昧,他已嘗過不少次。

  紅衣少女開了口:「爹,放了他吧!」

  「你說什麼?」

  「孩兒請求爹爹放了他!」

  「為什麼?」』

  「還他的人情!」

  「丫頭,你別太任性?」

  「孩兒以後再無所求。」語意竟然十分堅決。

  徐文聽覺還未喪失,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衛道會主」嚴峻地道:「辦不到!」

  紅衣少女粉腮一慘,掉下淚水,螓首直垂到胸際。

  美豔少婦愛憐地看了紅衣少女幾眼,向「衛道會主」道:「就依了她吧!」

  「衛道會主」大聲道:「依她!依她!什麼都依她!若非你如此驕縱,怎會發生陸昀那兔崽子……

  話到此處,倏然住口。

  紅衣少女嚶嚀一聲,哭了起來,轉身……

  美豔少婦橫身把她摟在懷中,厲聲道:「妾身已挑了「聚寶會」總舵,夠了!」』

  「衛道會主」似乎感到如此態度不大恰當,面色緩和了些,歉意的眼光朝美豔少婦一瞥,道:「徐英風狡詐如狐,總不能輕易地放了這線索?」

  「你的目的是找到徐英風?」

  「夫人這不是明知故問?」

  「放了他並無大礙。」

  「這我就不懂了?」

  「妾身廢了他的功力,放他走路,他必然會去找他父親……」

  「哦!」

  「衛道會主」恍然而悟地「哦」了一聲,接著又道:「還是夫人有見地!」

  美豔少婦一撇櫻紅小嘴,嬌嗔道:「不須你稱讚!」

  徐文雖已陷於昏迷狀態,但對方的話仍聽入耳中。暗想:對方以自己為引路人,找出父親下落,豈非做夢,父親的生死,還是一個謎……

  「夫人,就這麼辦吧。」

  美豔少婦遙遙伸指連彈,徐文但覺勁風襲來,穿經走穴,真氣隨之消散,但神智反而清醒了……

  「撤退!」

  一聲令下,但聽嗖嗖連聲,頃刻間走了個罄盡。

  徐文轉側了一下,只覺全身骨節宛若被拆散了般的,劇痛難當,氣力毫無。

  他仰面望著星天,片刻間,他感到比死還要痛苦,功力被廢,生不如死,一切的願望,都成了鏡花水月,剩下的,是無邊的恨。

  夜,像是無窮無盡,內心的痛苦,加上肉體的劍傷,一分一秒,毫不放鬆地折磨著他,他感覺自己是置身在煉獄裡,心靈與肉體雙重地被熬煉。

  星宿由密而疏,最後天空成了一片灰蒙。

  天快亮了,然而他似乎已失去了天明,永遠被置在絕望的黑夜裡,沒有指望,沒有安慰,甚至連可以想的東西都沒有。

  功力喪失了,與普通人沒有兩樣,剩下一雙「毒手」,于事何補呢?

  完了,一切都幻滅了。

  他想自己有活下去的必要嗎?讓「仇恨」慢慢腐蝕生命嗎?

  但一個聲音發自心的深處:「徐文,你不能想到死,還不是時候,父親如果真的不死,你會看到仇人授首,還有母親,你得見她一面……」

  天終於亮了,不久,陽光照上了他麻木狼藉的軀體。

  多麼像一場噩夢,然而這夢還繼續著……

  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功力已廢,用內元療傷是不可能了,只是隨身的傷丹還在,保命還有餘,他取出傷丸,納入苦澀的口中,費力地吞了下去。

  一個時辰之後,他可以行動了。他像幽靈般似地挪動軀體,到庭角假山池邊,先以「複容丸」除去了易容,然後淨了血污,衣衫已在受「寶玉搜魂」的酷刑時抓得成了些披掛的布條。

  他走向後院,終算找到了一套家丁穿過的舊衣褲,草草地換了上身,尋了些銀兩,那是已死的「二鬍子」留下的。

  然後,他舉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衛道會」必然暗中派人跟蹤自己,因為對方以為自己必然會去找父親。其實天知道,父親是生是是死,還是一個極大的謎。

  他像遊魂,茫然地出了南召城,順著大道,走……

  走!走!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走向何方。

  開封之行,他連想都不想了,這樣子能見故人嗎?

  正行之間,數騎駿馬疾奔而至。

  「滾開!找死麼?」

  他吃了一驚,慌亂地朝路旁閃讓,疾風帶得他滾倒黃塵裡。

  「啪!」

  背上吃了一馬鞭,奇痛徹骨。馬兒馳過去了,卻留下刺耳的唁罵聲:「走路不帶照子,找死!」

  他站起身來,撲了撲身上的灰塵,付之慘然一笑,這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了。

  陽光普照大地,四野一片清明,然而在他的眼中,卻是一片灰暗,沒有一丁點光明的影子。

  驀地——

  一聲熱切而驚喜的呼喚,傳入耳鼓:「弟弟!」

  徐文全身一顫,他已知道碰上的是誰,他恨不能有個地縫鑽下去。窒了片刻,他抬起了頭,眼前,站著一個嫵媚誘人的倩影——「天臺魔姬」。

  「天臺魔姬」驚愕地注視著徐文,激動地道:「弟弟,你怎麼了?」

  一時之間,徐文腸回肚轉,「天臺魔姬」仍是以前的「天臺魔姬」,除了稍稍憔悴之外,一樣的美豔、誘惑、風姿撩人,而自己,僅一夜之間,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像見到了親人,鼻孔裡酸辣辣的。他此刻需要慰藉,需要幫助,他知道「天臺魔姬」對自己的癡情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可信賴的,他想抱住她,他想哭,然而,他猛省到自己已非從前的「地獄書生」,只是一個平凡人,說難聽點,像一條喪家之犬,強烈的自卑,與天生的傲性,使他脫口叫了一聲:「別理我!」

  他的內心相當痛苦,但他願吞下這杯苦酒。

  他已不能享有她的愛,不配接受她的情,殘酷的現實,不許他存什麼奢望。

  「天臺魔姬」顯然大吃一驚,愣了片刻,才栗聲道:「弟弟,你是怎麼了?」

  他壓抑住將要爆發的情緒,忍下了滿腹的哀傷,故作冷漠道:「沒有什麼!」

  「但你的神情不對?」

  「我說別理我。」

  「弟弟,你……」

  「天臺魔姬」的眼圈紅了,粉腮成了鐵青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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