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青雲 > 毒手佛心 | 上頁 下頁 |
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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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想及上官面上的疤痕,疑惑地「噢」了一聲,以他的記憶,女貌不知,男才卻未必。 「衛道會主」頓了一頓,又道:「有一天,祝豔華忽地失蹤了,上官宏起初不以為意,認為她有什麼事出外耽擱了。可是,一連數天不回,上官宏感到事非尋常,夫妻婚後,形影不離,這說明了她業已發生了意外,而且,祝豔華這時業已懷了數月的身孕……」 「哦?」 「於是,上官宏喪魂失魄地浪蕩江湖,尋找他的愛妻,內心的悲痛,實在非局外人所能想像。不久,他得到了線索,祝豔華被『七星堡主』徐英風擄劫……」 徐文的面色變了,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自覺地又「噢」了一聲。 「衛道會主」咬了咬牙,繼續遭:「『七星幫』人多勢眾,『七星堡』在武林中猶如遺世絕域,徐英風功力深不可測,上官宏要想救出妻子,比從虎口裡奪羊還要困難,伉儷情篤,而且妻子腹中孕有上官氏之後,他在萬般無奈之中,毀容變貌,投入『七星堡』……」 「以後呢?」 「他入堡之後,處處小心翼翼,博取徐英風的歡心,以他的才華,當上了『七星堡』的師爺,與原來的七大高手,並稱為『七星八將』……」 徐文呼吸也為之急促起來,他雖身為少堡主,但因從小被隔離教養,對堡中的一切,懵然無知,這聽起來,有如秘辛珍聞。 「一晃數年,上官宏業已偵知妻子被徐英風占為第三夫人,他悲憤妻子的失節,徐英風的卑惡,但,內外一院之隔,他始終無法與妻子謀面,又念及那已出生還不知是男是女的嬰孩,如不見她一面,的確死不甘心,他只有等待,忍耐……」 徐文忍不住脫口道:「這是事實麼?」 「衛道會主」目中閃射出栗人的恨火仇焰,切齒道:「當然!」 「以後呢?」 「有一天,機會來臨,他與妻子見了面,才知道愛妻忍辱偷生,是為了上官氏一點骨血,也希冀能見丈夫一面……」 「上官宏有後人留在堡中?」 「起初是一個謎……」 「謎?」 「祝豔華臨盆之後,嬰孩隨即被帶走,她本身也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骨肉是生還是死,為了這,她苟活下來。那一次與丈夫見面,事為徐英風所悉……」 「啊!」 「徐英風的確夠毒辣,夠殘忍。他當場沒有發作,事後設宴與上官宏談判,他答應讓他夫妻破鏡重圓,並承認自己是一時之錯……」 說到這裡,「衛道會主」面上的肌肉起了急劇的抽搐,聲調也變得暗啞,但那恨毒之氣,卻流露無遺。 他是激於義憤?抑是…… 徐文的內心起了一種極其複雜的波動,一方面,他感到仇恨的緊壓,一方面又因父親的生前作為而感到羞慚。 「衛道會主」似乎也在盡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半晌才接下去道:「上官宏內心並不稍減奪妻之恨,只是他不得不低頭,這席酒,在異樣的氣氛中過去。散席之後,徐英風命『七星八將』之首的周大年送上官宏出堡,明是相送,實則是要周大年取上官宏性命……」 「結果上官宏沒有死?」 「嗯!周大年與上官宏私交極厚,為人也與其餘六將不一樣,十分不恥徐英風所為,於是,他揭露了這毫無人性的謎底……」 「揭露了什麼?」 「徐英風殺害了祝豔華,那一席酒便是人肉之宴……」 「砰!」茶几被擊成一堆木屑。「衛道會主」目瞪如鈴,慘厲地吼道:「小友,這是豺狼之行,是人,怎能做得出來!」 徐文全身起了一陣寒栗,真是事實麼?父親真的如此無人性麼?這的確是前所未聞的慘酷行為,以人肉作宴…… 「衛道會主」的眼珠幾乎脫眶而出,以痛極呻吟的音調道:「小友,上官宏吃了他愛妻的肉……」 徐文脫口狂叫道:「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徐堡主不可能做這酷毒的事!」 「可是事實真的如此。」 「之後呢?」 「上官宏誓報此仇!」 「於是上官宏糾合同黨,血洗『七星堡』……」 「照理,他血洗『七星堡』也難消此恨,可是他沒有,他只找徐英風一人!」 「那血洗『七星堡』的是誰呢?」 「不知道!」 「在開封道上殘殺徐堡主的又是誰呢?」 「不知道!」 徐文咬了咬牙,轉變了話題,道:「那八將之首的周大年呢?」 「放走上官宏之後,下落不明。」 「會主說上官宏有後嗣留在堡中?」 「當初是判斷如此,後來經查探,那初生嬰兒出世之後,即被殺害了。」 「今天在下可以見到上官宏本人麼?」 「當然。」 就在此刻,總管古今人來到廳中,向「衛道會主」恭謹地道:「酒宴齊備!」 「衛道會主」站起身來,一擺手,道:「小友請!」 徐文離座道:「不敢。會主先行!」 「如此有僭了,請隨本人來!」 酒席設在客館的一處敞軒之中,徐文與「衛道會主」等甫一抵步,一干高手,肅立迎候。 徐文目光轉處,一顆心登時狂跳起來,「痛禪和尚」、「修緣師太」、「無情叟」、「喪天翁」、「彩衣羅刹」等全部在場,除「彩轎」不見現蹤之外,「衛道會」的特級人物,半個不少。 他暗暗祝禱著,天從人願! 入軒之後,分兩席入座,徐文坐了客位,「衛道會主」居首,「無情叟」與「喪天翁」並坐下位,「彩衣羅刹」打橫,另桌只有兩人,是「痛禪和尚」和「修緣師太」,總管古今人在酒菜上了之後,退出軒外。 「痛禪和尚」一桌,是素席,但也十分考究精細,這一邊則是水陸雜陳。 徐文猜不出「衛道會主」如今這些巨頭設席的原因,但此刻他已無暇去想這些,他想的只是如何猝然施出「五雷珠」,使在場無一漏網。 形勢是百分之百有利,現在的問題是自己的安危,一粒「五雷珠」,足夠摧毀這敞軒,只是自己如何脫身? 借詞離席,出其不意擲出「五雷珠」? 但在場的無一不是當今武林巨擘,只要稍一不慎,露出破綻,甚或舉止上使對方起疑,勢非功敗垂成不可,以後,當然是沒有機會了。 如果在席間猝然施襲,絕對成功,但自己就得與敵偕亡,貼上性命…… 初時,他只想到快意恩仇,現在他感覺事情仍極辣手。 最主要的,他必須在下手前抖露身分,使仇家了然死因,若糊裡糊塗出手,豈非失去了報仇的本意,但,這樣一來,會有什麼後果呢?對方會先發制人嗎? 恍惚中,酒過數巡,他仍沉溺在冥想中。 他必須立刻有所決定,否則良機失去,將悔恨無反。 與敵同歸於盡是上策,可說萬無一失。 可是,母親被人劫持,此行成敗,不單是為死者報仇,也關係著母親的安危,自己一死,母子無再見之期,母親將如何呢? 他不敢朝「痛禪和尚」望一眼,陌生漢子傳言,這賊秀是殘殺父親的兇手,他怕不能自製,而在神色中露了破綻。 席間沉默得出奇,誰也不曾開口說話,只有輕微的杯箸之聲。 一條紅影,悄然人軒,默默地在「修緣」老尼身邊坐下。她,正是方紫薇,短短數日,他像變了另外一個人,憔悴得像一朵凋零的殘花。 徐文瞥了她的側影一眼,馬上收回目光,心想,她也來湊上一命! 是下手的時候了嗎? 徐文只覺一種無形的重壓,使他幾乎透不過氣來,他不敢想像一旦「五雷珠」擲出之後是什麼後果,但又不能不想…… 忽地,他發覺疏忽了一件大事,於是他開了口:「會主,尚有一位貴賓來到?」 「衛道會主」立即應道:「小友是說上官宏麼?」 「是的!」 「他必然會到!」 所有的目光,不期然地掃向徐文,像一支支的利箭,然而他也不以為意了,再過片刻之後,一切將無一存在,有形的,無形的,全趨於幻滅。 他已決定把生死置諸度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任何一個慷慨赴死的武士,他終歸是人,人,必然有其人性上的反應,此刻,面臨生命的終站,他的腦海裡,不禁浮現了許多不同的面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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