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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不足二十!"

  "鬼手神人"駭呼道:"你幼眉清目秀,怎會成了這樣子?"朱昶咬了咬牙,把成殘的經過,簡單地述了一遍。"鬼手神人"竟然滴了兩顆老淚,朱昶大是感動,暗忖:此老雖怪僻,但仍不失是性情中人。

  "鬼手神人"一擺手,道:"都坐下!"

  三人坐定,文崇明為乃父添了杯筷。

  "鬼手神人"黯然神傷地道:"老夫與令尊曾有一段交情,他可說是唯一知道老夫個性的人,想不到竟然遭了慘劫,也罷,老夫當盡一切可能,使你恢復原來面目!"朱昶矍然大震,幾乎不相信聽到的會是事實,這是他根本不敢想的問題,連希望奇跡出現的念頭動都不曾動過,不由脫口道:"恢復本來面目?""不錯!"

  "這……業已成殘的……"

  "你信不過老夫?"

  "晚輩……只是……只是……覺得太意外。""鬼手神人的外號,豈是幸致?"

  "是,恕晚輩失態!"內心的喜悅激動,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

  "你的面孔與左足,必須行切補之術……"

  "切補?"

  "不錯,骨碎可接,但受損的臉孔必須取你身上的皮肉來移換。""啊!"這實在是聞所未聞之事,朱昶像是在聽神話。

  "施行這手術至少得百日才能竟功!"

  "晚輩……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什麼也不必說,算是老夫對已故知友盡一份心。"

  "鬼手神人"以其奪天地造化的神奇秘技,為朱昶施行手術,面上的瘡疤瘢痕,先予切除,然後以股上的皮來填補,左膝也經切開接續再縫合。

  休養期中,朱昶靜臥無事,便來參修"玉匣金經"未竟功的最後一篇"金剛神功入門","金剛神功"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但藉機參修,對功力仍有極大裨益。

  在心有所專之下,百日之期易過。

  這一天,"鬼手神人"解開了朱昶面上的包紮,激動得雙手抖顫不停,顯然這一代醫聖也十分激賞自己的傑作。

  朱昶內心的激動驚懼,更不用提了。

  文崇明捧來一面銅鑒,朝朱昶眼前一擺,道:"朱兄請看!"朱昶目光轉處,不由失聲而呼,這實在是奇跡,一張臉,完整如初,不見絲毫結合的痕跡。

  他不由喜極而落淚,全身抖個不停,他朝"鬼手神人"一跪道:"叩謝前輩再造大恩!""鬼手神人"伸手扶起他來,道:"不必,老夫生平只做願意做的事,也從不求人,不過……""前輩但請明示?"

  "你出山之後,為老夫辦一件事!"

  "請吩咐?"

  "殺了詹四娘!"

  朱昶心頭一震,望瞭望文崇明,只見文崇明也是一付咬牙切齒之態,不由大感困惑,"花月門主詹四娘"不是他的母親嗎?再痛恨也不能沒有一絲母子之情?

  天下事真是無獨有偶,谷中人"中原大俠諸葛玉"托自己為他尋女殺妻,現在"鬼手神人"又請自己殺他妻子,而二者都是為了妻子不守婦道。

  "鬼手神人"見朱昶沉吟不語,立即道:"老夫決非挾恩而求,你不願意盡可不答應。""晚輩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原因?"

  "詹四娘不是……前輩的髮妻嗎?"

  "哈哈哈,這個……老夫髮妻早喪,崇明是遺腹子,那時老夫尚未習成岐黃之術,否則也許可以挽她一命……""哦,原來如此,晚輩應命便是。"

  "你心裡急著要離開此地,是嗎?"

  朱昶面孔一熱,道:"晚輩是有這想法,因為許多事……""鬼手神人"一擺手,道:"不必說原因,老夫也不再留你,不過……這"莫入谷"之門,將為你一人敞開,你隨時可以來!"朱昶一躬身,誠摯地道:"足承前輩盛情,晚輩事了必來拜謁!"文崇明有些依依的道:"朱兄,務必再來,你我弟兄敘敘?"朱昶含笑道:"一定的!"

  "鬼手神人"道:"你這就可以起身了!"

  百日相處,朱昶已知道這怪人的脾氣,面冷心熱,當下一揖道:"晚輩就此拜辭!""鬼手神人"目注文崇明,道:"你送他出穀。"說完,轉身自去。

  朱昶收拾了零星什物,佩上斷劍,道:"文兄,我們這就走!""請!"

  朱昶在谷中住了百日,但足跡僅及石屋附近十丈之地,而來時,是由文崇明抱持而入,到現在才有機會見識穀道的佈署,一路之上,只見怪石堆壘,雜樹依稀,其中間著一些不知名的各色野花,他知道這些木石,便是鎖穀的奇門陣式,而那些悅目的小花,卻是奇毒之物,外人入此,的確寸步難行。

  文崇明取出一粒藥丸遞與朱昶道:"小弟險些忘了,朱兄請快服下這辟毒之丸,這穀道之毒非比尋常,以後朱兄光臨,請先在谷口招呼一聲。"朱昶點頭一笑,接過來納入口中,想起此番奇遇,竟然愈了殘疾,恢復了本來面目,世間所謂奇跡,只是一句話,而自己此番遭遇,的確可算是奇跡,內心的感奮與激動,實在莫可言宣。

  心念之間,道:"文兄,此番蒙令尊施回天之手,使小弟再世為人,實在感恩莫明!"文崇明一笑道:"兄台快別說這些感恩的話,若無朱兄當日仗義相救,小弟還能安然在世嗎?倒是小弟有點疑問未釋,不知當不當問?""請說?"

  "當日朱兄所持信物竟能使不可一世的"黑堡護法"就範,不知是何來歷?""哦!是一個叫奇英的少女所贈,至今我對她的來歷仍然不知。""那就別提了!"

  談說之間,來到谷口,文崇明止步道:"朱兄,小弟不遠送了,願兄珍重,不久再見!"朱昶一抱拳,道:"請轉!"

  文崇明目送朱昶走了一箭之地,才轉身入谷。

  朱昶懷著無比的振奮心情,緩緩而行,足殘已複,走路已沒有那蹺跛的怪態。

  突地,目光觸及亂草之間,躺了數具屍體,心頭不由大震,近前一看,死者全著黑衣,其中有兩具身披黑色風氅,一具是黑衫老者,死者全身不見傷痕血跡,只眉心之間一個紅印。

  "飛指留痕!"

  朱昶脫口驚呼了一聲,暗忖:"紅娘子"尚未離山嗎,這些"黑堡"爪牙,全是她下的手。

  "黑堡"的人在谷外現身,目的何在?

  鑒於年前文崇明被"白判"擄劫,迫其修書"鬼手神人",以"神農寶典"贖命的故事,可以斷言,"黑堡"的目的,仍是圖謀"鬼手神人"的岐黃秘典。

  來的,可能不止這些死者。

  自己剛受了"鬼手神人"的鴻恩,既知此事,豈能袖手!

  心念之間,破風之聲倏告傳來。

  朱昶心念一轉,立即隱入一塊豈石之後。

  人影如鬼魅飆風般飄縱而至。

  "呀!"

  驚呼聲中,人影紛紛刹勢停身,這時,可以看清來的是五名"黑武士",四名黑衫老者,依往例,著黑衫的身份要比"黑武士"高一等。

  朱昶默察來人,只見四老者之中,三高一矮,那三個高大的老者,面孔十分廝熟。

  在何處會過?

  三個高大老者之一,怪腔怪調的道:"都死了,嘿嘿,"鬼手神人"竟敢施此毒手……"另一個驚聲道:"不是老怪物出的手!"

  "那是誰?"

  "專與本堡作對的"紅娘子"!"

  "啊!"飛指留痕",不錯,正是那臭女人……""她怎會也到了巫山呢?"

  朱昶苦苦從記憶中搜索,陡地想起三人是誰了,登時殺機狂熾,血管根根鼓脹,似要爆裂開來,這三名老者,赫然正是那把自己擊落絕谷的怪人。

  事實業已證明,"黑堡"便是家門血案的正兇。

  恨,毒,在血管中奔流。

  山高水深四字,尚不足以形容此刻他對"黑堡"所產生的仇恨。

  他迅快地戴上蒙面巾,從石後現出身形。

  "有人!"

  "誰?"

  "呀!"斷劍殘人"!"

  隨著話聲,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射向朱昶。

  朱昶決定今後仍維持"斷劍殘人"的面目,一步一拐,朝對方迫去。

  那矮小的老者栗聲道:"想不到這殘廢也在這裡?"最先開口的老者道:"合力做了他!"

  朱昶雙目煞芒閃閃,直欺眾人身前。

  五名"黑武士"刷地散開,各各掣劍在手,四名老者散成半月形,除了矮小老者是用劍外,其餘三人都是徒手。

  朱昶的目光,專注在三個高大老者面上,恨毒之氣,似乎凝聚成了形,任何人,只要被這種目光看上一眼,准會終生不忘。

  三個高大老者被目光所迫,下意識地各朝後退了一步,其中之一獰聲道:"斷劍殘人,幸會啊!"朱昶一字一字地從唇間迸出話聲道:"從現在開始,凡屬"黑堡"中人,將為所行所為付出相當代價!"語冷如冰珠,一字一字地敲擊在這批魔子魔孫的心板上。

  另一個高大老者,桀桀一聲怪笑道:"斷劍殘人,別大言炎炎,今天你死定了!"朱昶大喝一聲道:"爾等報名?"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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