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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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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昶心念疾轉,如果自己此刻使用隨身斷劍,傳揚開來,將來在中原道上多有不便,勢必為大理國帶來困擾,當下回頭向殿廊武士道:"劍來!"一名武士立即從兵器架取下一柄青鋼長劍,送入場中。 "空空子"似已窺知朱昶心意,不由默默點了點頭。 苗宮首座護法宇文一雄緩緩拔出佩劍,劍身映著燈光之光,泛射出耀目光輝,不言可知,這是一柄不凡的劍,只見他一抖腕,劍尖芒吐八尺,看得人心頭泛寒。 雙方互道了一聲:"請!"各占地位,拉開架式,雙方的起手式均極詭異,大異一般劍術。 兀立,凝視。 氣氛再趨緊張,每一個人都感覺到雙方的氣勢中含有可怕的殺機。 一刻! 兩刻! 時間在栗人的死寂中消逝,誰也不曾動一下,甚至連眼都不眨。 逐漸,宇文一雄的額際,鼻端,沁出了粒粒汗珠。 一些精於劍道的,紛紛站起身來,意料中雙方只要一出手便可分出勝負,這等絕頂劍手比劍,是與眾不同的。 但誰也不知道朱昶是採取保守的態度,他要等對方先出手,以考驗自己的劍術,不然,根本不須耗上這多的時間。 苗王一方的高手,一個接一個的起立,緊張之情,溢於言表。 互陣之中,雙方各勝兩場,這一場是決定性的比拚。 逐漸,宇文一雄的身軀開始顫抖,這說明了他技遜一籌。 朱昶本可出手了,因為對方意志已懈,但,他仍一動不動,人與劍似已凝為一體,在高明人的眼睛中,這是"劍道"的極致,足以殺人於無形。 苗王子古不花頻頻拭汗,黑臉變得猙獰無比。 段皇爺情不自禁地低聲向"空空子"道:"國師,想不到這孩子有這高的造詣!""空空子"道:"皇爺,恐怕還不止此!" 公主段瑞芝插口道:"楊公公,少師的功力究竟有多高?""空空子"一笑道:"很難說,總之難逢敵手了!""那豈非成了天下第一高手?" "武學浩瀚如海,沒有所謂第一,只有高低之分。""比楊公公如何?" "高出甚多!" "這倒是件罕聞,徒比師高……" "師徒者,名份而已。" "楊公公,你看……他並未出手呀?" 場中,朱昶姿勢完全不變,宇文一雄身形卻是搖搖欲倒…… "空空子"得意又感歎地道:"天生奇材,連老夫也歎為觀止了!"突地,宇文一雄口角溢出兩股鮮血,蹬蹬蹬連退數步,幾乎栽了下去,手中劍拄地支撐,喘息不止。 所有在場的,全被這前所未聞的一幕驚得呆了。 宇文一雄聲音微弱的道:"為何不下手?" 朱昶徐徐收劍,口裡道:"皇爺不喜流血。"說完,轉面疾行數步,扶劍,躬身,朝殿上施了一禮,然後回到原先位置。 苗王子等一窩蜂下了場,每個人的面色,都難看到極點。 "空空子"起身,道:"本國師宣佈比武結束,敝國方面僥倖勝了一場,求婚一節,照規矩免議,現在請各位到賓館……"苗王子古不花氣呼呼地道:"不久本王子會再度前來拜候,現在告辭了。"天耳峒主孟丘朝上一揖,道:"敝人等就此拜辭,一切聽候老王爺裁奪。"一揮手,紛紛掉頭而去。 朱昶心中暗笑,化外之人,禮數完全不懂。 "空空子"大聲道:"彼雖失儀,我們卻不可失禮,禮賓官代皇爺送客,並予饋贈!"吩咐完畢,轉頭請示了皇爺,然後又宣佈道:"散班!"所有武士及文武官員,齊齊肅立,躬身。 段皇爺悠悠起身,與公主離去。 "呀!呀!" 歡呼聲如春雷驟發,這是對"鎮殿將軍"的欽崇,也是對武士的至高敬禮。 朱昶先不知所以,待恍悟之後,忙舉手中劍向四周答謝,這場面,使他感動得熱淚盈眶。 "空空子"招呼了一聲朱昶,師徒倆雙雙出殿而去。 回到"滌塵殿",已是四鼓時分,仰山慕水忙分別服侍師徒倆更衣漱洗,殿內已重新排了一桌酒菜,菜式不多,但十分精緻,師徒倆入席更酌。 "空空子"興致勃勃,舉杯道:"孩子,為師的敬你一杯!"朱昶趕緊起立,惶恐地道:"弟子不敢接受師父敬酒,算弟子敬師父,謝成全之德!""哈哈哈哈,孩子,不管誰敬誰,我們乾杯!"朱昶恭謹地雙手捧杯,喝了下去,然後替師父斟滿,這才歸座。 "孩子,皇爺對你期望甚殷,盼你能完成使命,收伏"十八天魔",以靖武林。""徒兒誓盡棉薄,達成上命。" "希望不久為師的仍在此設宴,為你祝捷!""敬謝師父關愛!" "你願盡興一游大理國名勝嗎?" 朱昶略作思索,歉然道:"請師父寬宥,弟子想即入中原!""也好,心有所掛,則無法盡興,留待異日吧!""弟子何時可以起程?" "後日如何?" "禮遵師命!" 川滇道上,一個青衫蒙面書生,一顛一跛地踽踽獨行。 書生裝束,蒙面,佩劍,跛足,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 他,便是習成絕藝,返中原報親仇,伐群魔的朱昶。 一年多的歲月,中原武林業已面目全非,從江湖人物的傳言裡,朱昶聽到不少驚心動魄的新聞。 通天教興起于開封,教主是誰,無人知道。 八座"通天分壇",分在各地開壇,勢力覆蓋了整個中原武林天下。 除少林、武當、丐幫、黑堡四門派之外,其餘各幫會悉被併吞。 朱昶卻不大注意這些,他的物件是"黑堡"與"十八天魔"。 恨,在他的心裡完全抬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著他,一種血的衝動,使他幾乎要發狂,過去的慘劇,一幕一幕地不斷在腦海浮沉。 是時候了,是對方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朱昶此次行程,由滇西橫穿滇中,越滇東而入川,全程數千里。他預計由川入鄂,目標指向荊山"黑堡"。 "黑堡主人"是否即血案主謀,尚待最後證實,但自己本身與"悟靈""天玄"二子的仇,卻數現實的。 至於"十八天魔",只有憑機會去碰了,當然,最好是設法誘使他們現身。 這一天,來到川屬敘州城,眼看天色已近黃昏,朱昶照一路來的成例,買了些現成酒食,然後去尋夜晚安身之處。 他不進城,繞城廂向僻靜之處走,走了不遠,一座大廟呈現眼簾,他一歪一跛的慢慢向廟門行去,到了近前,只見門頭一方泥金剝蝕的巨匾,刻了三個大字:"武侯祠"。 根據以往經驗,川省獨多武侯祠,但香火卻極冷落,這正合了他的意思,他需要靜,不願受任何干擾。 於是,他走了進去,選了一處廊簷,拂去灰塵,就地盤膝而坐,打開食包,默然飲用,食畢,已是夜幕深垂,祠內寂靜如死域。 偌大一間祠,竟連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他靜坐參修那未完成的"金剛神功"。 夜靜如水,月上中天,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 朱昶心中一動,夜半三更,是什麼人來這祠中擾人清靜?兩條人影,疾步入庭,當先的,是一個修長的黑衣中年,後隨的是一個中年文士,這中年文士,並不陌生,赫然是"黑堡"總管何文哉。 一些詭秘的往事,湧上朱昶心頭,何文哉曾一再追問白衣書生的下落,他身為總管,卻對堡中高手下辣手,他曾縱自己脫離"黑堡"掌握,說起來,自己還欠他一份人情,他怎會在此時此地現身?這黑衣中年又是誰? 心念之中,身形原姿不變,離地而起,幽靈般閃到合抱的廊柱之後。 兩人到了庭中站定。 黑衣人冷冷地道:"就在此地解決吧!" 何文哉面露苦笑,道:"趙必武,你這是何苦?"黑衣人趙必武嘿地一聲冷笑道:"何文哉,這段公案是一定要了斷的,否則何以慰先師在天之靈……"何文哉顯得很誠摯地道:"論年紀,我癡長兩歲,托大稱你一聲賢弟,當年令師與家師乃是至交密友……""住口,既系至交,為什麼不留人餘地?" "賢弟這話是偏見……" "偏見?先師因此抑鬱而終,臨死尚不忘那一式令他抱恨的劍法!""賢弟,兩位老人家其實並無芥蒂,只是……只是……""只是什麼?" "令先師生來好勝。" "笑話,令師的目的只是要登上第一劍手的寶座,所以不顧朋友道義。""賢弟,那一式劍法乃先師獨劍,雙方比劃,目的只是切磋而已……""那些都不必談了,現在上一代的帳我們下一代結,證實一下令先師所創的那一式劍法,當真是天下無敵嗎?""唉!無論你勝我勝,又如何呢?" 趙必武激動地道:"如果小弟落敗,自刎當場,……"何文哉面色一變,道:"賢弟未免太認真了,兩位老人都已作古,我們下一代何苦呢?""小弟埋首十餘載,就是等待這一天。" "賢弟把這件事視為仇恨?" "仇未必,恨是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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