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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只見這頂彩轎,由四名粗眉大腳的紅衣婦人扛著,行走如飛,只眨眼工夫,便去了十幾丈。

  "空空子"沉聲道:"孩子,江湖中無奇不有,你必須學會見怪不怪!"這的確是極寶貴的訓示,朱昶忙應道:"謝老前輩的訓誨!"一陣雜踏蹄聲,夾著滾滾沙塵,風馳電掣地掠過,卷得兩人滿頭滿身的黃土,朱昶不由氣往上沖,但一看"空空子"行所無事,暗道了一聲"慚愧!"把氣平了下來,漫捲的沙塵中,隱約可見隨風飄飛的黑色風氅,不自禁地道:"是黑武士!""空空子"淡淡的道:"好戲要登臺了!"

  朱昶不解的道:"老前輩能預知? "

  "空空子"平靜的道:"這四騎馬,無疑的是追擊前面的那頂彩轎,而這頂彩轎本身便已十分詭秘,從四個扛轎的紅衣婦人出奇的步法而論,轎中人必非等閒之輩……""哦!"

  暴喝傳處,彩轎回頭停在路中,四名"黑武士"翻身下馬,圍住了彩轎。

  "空空子"一拉朱昶,道:"我們走近些看看無妨!"兩人走到距對方三丈之處停住了身形。

  只見紅衣婦人之一大聲喝斥道:"你們什麼意思?""黑武士"之一厲聲道:"打開轎簾!"

  "找死嗎?"

  "放屁!"

  "打開!……"

  "有種何不自己動手?"

  那名"黑武士"怒哼一聲,"刷!"的一劍揮向那發話的紅衣婦人,紅衣婦人輕輕一閃,粟米之差,避過劍鋒身法,玄奇到了極點。

  "上!"

  暴喝聲中,四隻長劍同時攻出。

  紅影閃幌,四名紅衣婦人鬼魅般脫出了劍圈之外。

  四名"黑武士"分四個方向,迫近彩轎,長劍探戒備之勢。

  那名站在轎前的"黑武士"用劍一挑,轎簾一卷。

  "呀!"

  站在轎門方向的同時驚呼出了聲。

  另三方向的"黑武士",不明所以,趨前一看,不由也呆了。

  轎內,端然坐著一個白袍人,他赫然正是"黑堡"護法"白判官"。

  四個扛轎的紅衣婦人,急掠回轎邊,其中之一,拉下了轎簾。

  "白判"坐轎,由四名紅衣婦人扛抬,已屬不可思議,而反被自己人追擊,就更加令人迷惑了。

  四名"黑武士"驚魂入竅,齊齊向轎門扶劍為禮,恭稱了一聲:"參見護法!"轎內傳出了一聲冷哼,再沒聲音。

  朱昶激奇的道:"老前輩,的確是場好戲!"空空子一笑道:"這只是開始,精彩的尚未登場!"紅衣婦人之一冷冷喝道:"四位還不走嗎?""黑武士"互視了一眼,退後數步,並不立即離開。

  四名紅衣婦人抬起彩轎,如飛而去。

  四"黑武士"楞在當場,沒了主意,彩轎已轉過山環不見了。

  "空空子"道:"孩子,我們也該走了!"

  "黑武士"之一,突在此時欺了過去,氣勢淩人的道:"報上來路!"朱昶殺機頓起,正待發著,"空空子"已搶先抱拳答了話:"區區叔侄是入川探親路過!"那名"黑武士"大聲喝道:"要你報上姓名來歷?""空空子"裝出畏縮之狀,道:"小老兒姓何,名常有,舍侄叫阿仁!""外號呢?"

  "沒有!"

  "什麼門派?"

  "談不上門派,只是莊稼把式,藉此防身而已!"另三名武士,也欺上前來,打量了兩人幾眼,其中一個道:"鄉巴佬,讓他們滾吧!""空空子"拉起朱昶,道:"侄兒,我們趕路吧!""好!"

  朱昶忍了一肚子冤氣,跟著上道。

  轉過山環,只見方才那頂彩轎,赫然擺在路中,一個抬轎的紅衣婦人,卻沒了蹤影,朱昶大奇,不禁脫口道:"這怎麼回事?""空空子"微微一笑道:"你無妨上前掀開轎簾看看!""老前輩認識方才轎中那白袍人嗎?"

  "你認識?"

  "認識,"黑堡"護法"白判官"!"

  "他業已赴任去了!"

  "赴任?"

  "當然,判官乃陰間的職位,陽世間用不著。""晚輩不解……"

  "你一看便明白!"

  說話之間,已到了轎前丈外之處,朱昶仍猶豫不釋的道:"四個紅衣婦人怎會把彩轎拋在路中呢?""空空子"神秘地一笑道:"判官業已赴任,用不著她們了!"朱昶仍是不解,心想,聽"空空子"口氣,這可能是一頂空轎,但他滿有把握的樣子,莫非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念動之間,走近轎門,側身出手去掀,右掌橫胸戒備。

  一掀之下,心頭猛然一震,連退了三步,右掌一揮……

  "空空子"急聲道:"住手!"

  朱昶硬生生撤回手掌。

  "白判官"赫然仍端坐轎中,只是沒有動靜,仔細一看,不禁脫口道:"他已斷了氣!""空空子"道:"斷氣已久了!"

  朱昶困惑地道:"老前輩何以知道?"

  "空空子"莊顏道:"孩子,這並沒有什麼玄奇,憑情理與觀察入微而已,首先,彩轎被"黑武士"追蹤,這說明了轎中人又是敵對者無疑,轎簾開啟,裡面坐的是"黑堡"護法"白判官",而他木然沒有開口,老夫一眼已看出他業已死亡,而且必死在彩轎主人之手……""彩轎主人呢?"

  "必然匿在轎中"白判"身後,因為屍體若無人扶持,決坐不穩,因為屍體是正坐,並未倚靠轎背,而且,那聲冷哼發自轎中,當然有人在內。"朱昶嘆服地"哦!"了一聲,又道:"棄轎於途,又為了什麼?""這種手法只能蒙蔽一時,避免追蹤而已!"蹄聲雜遝,遙遙傳至。

  "空空子"一拉朱昶道:"我們走吧,省惹麻煩。"兩人急朝道旁林中奔去,就在此刻,怪事突然發生,只見那頂彩轎,冉冉沒入林中,朱昶瞥見之下,既驚且駭,回頭一看,"白判官"的屍體,被棄置道中。

  這樣看來,彩轎主人根本沒有離轎。

  "空空子"道:"老夫仍有料不及之處,轎中人原未離開。"兩人方入林中,數騎怒馬,業已奔到現場,原來的四名"黑武士"去而複返,多了一個面目猙獰的黑衫老者。

  五人同時下馬,其中一名"黑武士"把"白判"屍體橫在馬鞍前,然後上馬回頭離去,其餘四人重新上馬,朝前道馳去,顯然是追擊彩轎。

  "砰!"然一聲大響,"空空子"與朱昶齊吃一驚,循聲奔了過去,只見那頂彩轎已被劈碎在林中,只是不見任何人影。

  "空空子"四下一掃,道:"彩轎主人此番是真正離去了!"朱昶慨乎而言道:"敢於與"黑堡"作對的,必非常人!""空空子"乾咳了一聲,道:"侄兒,我們不是江湖人,最好少管江湖事,上路吧!"朱昶聞言之下,心中一動,知道"空空子"說這話必有用意,當下順著道:"我只是隨口一句而已,叔叔,這就走吧!……"話聲未落,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只見一個紅發赤面青衣老者,巍然站在兩丈之外的樹下,朱昶根本不知道這紅發老人是如何現身的,像是他本來就站在那裡一樣,於此,他明白"空空子"方才故意說那句話的意思了,原來"空空子"早已有所發現,只是自己毫然不覺而已。

  紅發老人目光直在朱昶身上打轉,看得朱昶心內發毛。

  場面在詭秘之中顯得尷尬。

  朱昶忍不住開口道:"閣下何方高人?"

  紅發老者久久才應道:"赤面人!"

  聲調怪異刺耳,令人聽了有說不出的不舒服。

  這外號十分陌生,江湖中前未之聞,朱昶不由把詢問的目光投向"空空子",他想,以"空空子"的輩份見聞,也許知道對方來路。但他失望了,"空空子"的目光,顯得困惑而迷惘。

  "赤面人"接著又道:"你對老夫很陌生,是嗎?"朱昶坦然道:"不錯,從未聽說過!"

  "可是老夫對你卻不陌生……"

  朱昶心頭一震,自己是易了容的,這話從何說起,心念之中,脫口道:"閣下認識小可?""當然!"

  "小可極少行走江湖……"

  "真佛之前不燒假香,裝什麼佯,你是"苦人兒",不錯吧?"朱昶大吃一驚,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栗聲道:"苦人兒是誰?""你!"

  "閣下何所根據?"

  "你的左腳!"

  朱昶呼吸為之一窒,自己這只殘廢的左腿,會成了標誌?當下強持鎮定,故意冷冷的道:"天下左腿殘廢的,難道只"苦人兒"一人?""赤面人"嘿嘿一笑道:"話雖如此,但性格總不會相同吧?""未必!"

  "但老夫認定了你!"

  朱昶不由心火上升,慍聲道:"閣下有何指教?""赤面人"反問道:"那你是承認了?"

  朱昶一時無詞以對,不知是承認好,還是否認到底?

  "赤面人"緊迫著道:"如你敢揭下面具,就不必分辯了!"朱昶更加駭然,這面具製作十分精巧,等閒人決看不出來,面對方竟一口道破?這未免太驚人了。

  "空空子"接上了腔:"閣下便是轎中人?""赤面人"嘿嘿一笑道:"是又如何?"

  "同時閣下也是戴了面具……"

  "咱們彼此彼此!"

  "閣下的真正目的何在?"

  "與"苦人兒"談幾句話!"

  朱昶一聽對方現身是為了自己,立即接回話頭道:"閣下要與小可談話?""那你算是承認身份了?"

  "就算是吧!"

  "那很好……"

  "閣下的身份呢?"

  "你認識"紅娘子"?"

  朱昶暗吃一驚,略一猶豫之後,道:"認識!""你對她的看法如何?"

  "小可沒有見過她的真過目,但欠她人情!""你很坦白,老夫此來,便是受她之托……""哦!請指教?"

  "你記得谷中的約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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