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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子午怪穀


  南宮芳婷久久才開口道:「你說這件事關係重大?」方玨點頭道:「是的,所有謎底,很可能因此而揭曉。」

  南宮芳婷「噢」了一聲道:「這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甚了了,不過,聽說筱娟的父親李凡,似乎是死於一場決鬥。」

  「決鬥?」

  「不錯!」

  「對手是誰?」

  「這可就不知道了。」

  「會不會是裴震?」

  南宮芳婷栗聲道:「你怎會想到裴震?」方玨不答所問,緊接著提出第二個問題道:「李筱娟是否真是李凡的骨肉?」南宮芳婷失色道:「你怎會提出這種怪問題?」

  「拆穿之後就不怪,姑姑,您說?」

  「這個……我無法回答你,她出生時的家事我不清楚,僅知道的—點是她聽她祖母『靈羽婆婆』指責她娘。說她爹是她娘害死的,所以她才離家出走,為『玉羅刹』所收留。」

  「她祖母指責她娘不守婦道?」

  「咦!你……」

  「還有,依姑姑的看法,李筱娟像是心神被控制的樣子麼?」

  「這……是不像,她看來很正常。」

  「只是有兩種身分,兩種性格?」

  「你問了這許多,到底真正的用意是什麼?」

  方玨深深—想,沉凝地道:「侄兒懷疑三才門主是裴震的化身,而李筱娟是裴震與『金鳳女』生的,如此,許多不解之謎豈非不攻而破?」南宮芳婷嬌軀晃了兩晃,激動地道:「你為什麼要這樣猜?」方玨道:「侄兒遭暗算是裴震設計的,而地點卻是三才門的地下秘舵,卻又巧為李筱娟所救,偏偏縱火焚莊的又是她母女……」南宮芳婷一把抓住方玨的肩頭道:「會有這可能麼?」頓了頓,又道:「不可能,『金鳳女』為了筱娟而寢食不安,常常以淚洗面!」方玨咬咬牙,道:「可能是裝的,她母女彼此心照不宣。」南宮芳婷退後兩步,靠向山石,透了口大氣,道:「太可怕了,可是……她為什麼要裝?」方玨不假思索地道:「如果鬧穿,她將為江湖同道所不齒,而且『靈羽婆婆』也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李筱娟是處在親情與榮譽的夾縫中,行為相當矛盾。」南宮芳婷眸中泛出了厲芒,咬著牙道:「我們當面質詢『金鳳女』!」方玨道:「怕她不肯承認。」南宮芳婷道:「如果你的猜測屬實,她將無法自圓其說。」方玨神情激越地道:「我們到子午谷口去等她?姑姑,您想到麼,第一次,她以白衣蒙面女的姿態出現,自稱小金鳳,現在,她變成了三才門少門主,叫邱憶鳳……」

  「姓邱?」

  「她可以隨便說一個姓,重要的是她的名字離不開—個鳳字,而她母親是『金鳳女』,這豈非是極大的破綻?」

  「這件事……還需要考慮。」

  「為什麼?」

  「事關『金鳳女』的名譽與人格,說穿了,無論真假,她都會拼命……」

  「憑她的能耐……」

  「話不能這麼說,怕的是萬一不是這回事,在沒有確切證據之前,難道你真的下手要她的命?」

  方玨怔了怔,道:「那該怎麼辦?」南宮芳婷沉重地道:「你暫時別跟她見面,由我來設法試探她。」方玨舒了口氣,道:「好,就這麼辦,現在我們到子午谷口等候。」

  子午穀,巨峰插峙,谷口向內五丈之後,迷霧封鎖,有目不視,谷口之外卻是相當清朗,一眼分涇渭,夜晚看來,令人油然而生恐怖之感。方玨與南宮芳婷隱身在谷口正面的山岩間,如果「金鳳女」出穀,逃不過姑侄倆的視線。長夜漫漫,姑侄倆人必須要守候到子夜。「金鳳女」是正午入谷的,算來已四五個時辰。方玨顯得急躁不安,因為預料中,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等待是很難耐的一件事,方玨無話找話地道:「姑姑,記得在花燭那天,您說『金鳳女』要了斷一段過節,是什麼過節?」南宮芳婷道:「她不許任何人干預,似乎是情感上的問題。」方玨心中一動,若有所悟似地道:「情況與事實接近了,現在只要證明對方是誰,謎底便揭曉了。」南宮芳婷目芒連閃道:「你是說……對方可能是裴震?」方玨沉重地點點頭,道:「把所有發生過的事連在一起,幾乎可以呼之欲出。」突地,南宮芳婷用手肘一碰方玨,低聲道:「看,有人來了!」方玨意外地吃了—驚,運足目力望去,果見—條人影直撲谷口,停了停,投入濃霧彌漫的穀道中不見了。南宮芳婷驚聲道:「不懼迷霧,定是谷中人。」方玨目光犀利,覺得那人影十分眼熟。南宮芳婷接著又道:「好像是個老太婆……」方玨猛地—拍手掌道:「是她!」

  「她!誰?」

  「鬼爪魔婆!」

  「什麼,鬼爪魔婆,你……怎麼知道?」

  「我見過,三才門的高手,李筱娟的護衛。」

  南宮芳婷陡地站起身來,栗聲道:「你沒看錯?」方玨激顫地道:「錯不了,是那魔婆,李筱娟管她叫姥姥。」南宮芳婷咬著牙道:「奇怪,據傳說,穀裡隱居的是『天機子』,『鬼爪魔婆』怎麼會來此地?而且,她像是無視於濃霧,對穀道—定十分熟悉。」

  「姑姑,事實更顯明了,穀裡不會是什麼『天機子』,『金鳳女』此來必丹有用心……」

  「這……」

  「如果侄兒不來,您在子時進穀接應,想想後果是什麼?」

  「難道……穀裡會是……」

  「如果此地是三才門的秘密老巢,我猜裴震在等您。」

  「我們追進去。」

  「破霧而入麼?」

  畢竟南宮芳婷年紀長了些,閱歷也多,激動只是一時,隨即又冷靜下來,深深一想,冷沉地道:「一切只是猜測,也許與事實大有出入,我們不能莽撞僨事,迷霧中行動受了限制,如果對方存心謀算,倒是防不勝防,此刻距子肘已經不遠,我們再忍耐一會兒,也許情勢會有意外的發展。」方玨點點頭,心裡暗忖:「裴震先自己一步,在荊山秘谷中殺了老人鮑承宗,殺人的原因不明,如果事實正如所料,算時間他正好在谷中,此獠為人相當險詐,對付他町真得要小心謹慎,照這情形看來,『天機子』隱居在此穀。可能是以訛傳訛,因為沒人真正見過,要不然,便是『三才門』與『天機子』有所淵源,現在的大問題是『金鳳女』此行的目的是真是假……」心念未已,忽見三條纖纖人影奔臨谷口,其中一個身著白衣,十分顯眼。方玨心頭劇震,脫口栗呼道:「是李筱娟!」南宮芳婷也看到了,激聲道:「真的是她!」方玨咬牙道:「我去攔住地問個明白!」還不及行動,三條人影已沒人谷内濃霧中去了。方玨激動得全身發抖。情況詭譎得簡直不可思議,但也更見明顯,子午穀是「三才門」的秘密老巢絕對沒有錯,問題在於門主是否裴震?「金鳳女」此來的真正目的?南宮芳婷顫慄地道:「這是從何說起?……匪夷所思!」方玨咬牙一陣苦苦思索。沉重地道:「姑姑,侄兒進谷去查個水落石出,您在外面等著,如我不出來,您另想辦法,不能一起去冒險。」南宮芳婷拉了方玨一把,道:「現在不行,等霧散開再說。」方玨兩眼發直,瞬也不瞬地瞪著谷口,內心狂蕩有如鼎沸。

  時間在極度難耐之下消逝,子時將屆,方玨的情緒也隨之提高到極點。謎底即將揭開,但禍福吉凶,卻全在未定之天。南宮芳婷突地想到一件事,沉聲道:「你不能進去,由我去比較適當。」方玨激動地道:「為什麼?」

  「我與『金鳳女』約好去接應她……」

  「不,也許是個陰謀。」

  「問題就在這裡,哥嫂已遭了不幸,你是南宮氏門中唯一的一條根,不能去冒這奇險,我……什麼也無所謂。」

  「姑姑,身為江湖人,刀頭舔血,何時不在冒險?」

  「話不是這麼說,意外歸意外,但不能睜著眼去玩命。」

  「姑姑,李筱娟雖然有雙重身分,但她對我似有某種企圖,有她在,我的安全不會有大問題。」

  「她對你有意,為何逃婚?」

  「這……也許另有內情。」話鋒一頓,又道:「還有,裴震是侄兒師門大逆,侄兒負有師命清理門戶,必須親自去辦。」

  「這更不行,如果『三才門』門主真是裴震,他要除去你猶恐不及,你去正好自投羅網。我進去相機行事,可以隱忍暫不揭穿對方的面目,對付他得另找機會,不能在他的巢穴裡行事,那樣才有操勝算的希望。」

  方玨固執地道:「不,侄兒一定要去!」南宮芳婷沉下臉道:「我以姑姑的身分命令你,不准你入谷,別以為你身手高,你能想像穀裡有多少難以應付的高手麼?」方玨啞口無言,但他心裡並不屈服。天生奇地,果然無法思議,穀裡的霧消散了許多。南宮芳婷以斷然的口吻道:「時辰到了,你在此地守著.不許亂動。」方玨沒答腔,心裡想:「等你走了,我再跟進去。」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奔了出來。南宮芳婷栗聲道:「是『金鳳女』,截住她!」連思索的餘地都沒有,姑侄倆雙雙彈身掠了下去,但,慢了那麼一丁點,「金鳳女」已經投入谷口外的林中。兩人穿林而人,只這一眨眼工夫,「金鳳女」蹤影不見,兩人追了一程,方玨忽地想到了一個主意,大聲道:「姑姑,我們分兩路包抄,她走不遠的。」南宮芳婷道了聲:「好!」斜裡劃了開去。方玨別有打算,身形作勢虛晃,估量南宮芳婷已經走遠,立即踅身反奔子午穀,到了谷口,一看,果然霧散穀開,錯了錯牙,鼓勇投入谷道。

  穀道中雜樹叢生,間雜著嶙峋怪石,如果霧不散的話,真是險阻重重。方玨展開玄奇身法疾奔,約莫三裡左近,穀壁環峙,已到了谷底,任什麼也沒發現,看上去像個沒有人跡的荒穀。他怔住了,心頭下意識地升起寒意。崢嶸的怪石散佈著,像憧憧魅影。他感到束手無策,如何才能誘使對方現身呢?苦苦思索了一陣,他忽揚雙掌,照定近身的一根石筍劈去。「轟隆」一聲,石屑紛飛,石筍倒塌,引起了一陣連鎖回應。等待,死寂如故,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如果就此回頭,他是說什麼也不甘願的,分明見「鬼爪魔婆」、李筱娟與二侍女人谷,「金鳳女」出谷,穀裡不會是空的,人到哪兒去了?地下?山腹?

  這時,在看不見的暗處,有很多眼睛在望著方玨的一舉一動,當然,他是無法覺察的。這簡直是鬼域,沒有半點生人氣。突地,縷縷異香沁人鼻孔,很醇的香味,使人如置身盛開的花叢,渾身舒泰,方玨驚震莫明,但仗著本身不畏毒,並不怎樣恐懼,索性大呼道:「有人麼?」沒有反應,靈機一動,他改變了口吻,運起內力道:「少門主,邱憶鳳姑娘,在下白儒特來奉訪!」除了穀壁回聲,再沒別的聲音。方玨氣也不是,怒也不是,沒奈何,他開始遊走,希望能發現些蛛絲馬跡,穀底範圍不大,周圍至多百丈,他一圈一圈地繞,結果什麼可疑的東西都沒發現,死寂而陰森的氣氛絲毫不變。他有黔驢技窮之感。忽地,他發覺情況不對,腦海內變得昏沉沉的,像是喝醉了酒似的,如果那香味是毒,自己有避毒之能,怎麼會呢?昏沉變成了暈眩,四肢也開始乏力,內元竟無法提聚。他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不聽姑姑的話,隻身前來犯險,但倔強的個性使他繼續行動,尋覓搜索。步履蹣跚,天旋地轉,思想變得混濁,無法集中思緒去想—件事,晃晃悠悠地,他終於不支栽倒,意識逐漸模糊,最後,什麼也不知道子,進入一個毫無意識的境界。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方玨睜開眼,發覺自己躺臥在一間華麗的房間裡,綿帳流蘇,繡衾軟枕,床邊是個妝台,妝台前坐著一個似曾相識的白衣少女,正對著他笑,很甜的笑。柔和的光線,發自一顆懸著的明珠。這女的是誰?這是什麼地方?腦海是昏沉的,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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