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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狡婦弄奸乘危換子 銀瓶留恨喋血追蹤(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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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進房來的道長原來正是三年多前在烏蘇不辭而別、飄然出走的高雲鶴高先生。玉嬌龍剛一照面,一下就認出是高先生來了,她不禁全身一震,一瞬間,呼吸、心跳全都停止下來,隨即猛然湧上心來的,是罪疚,是悔愧;是對高先生的憐憫,又是對自己的自傷。在此時此地,處於此情此景,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又是早年給自己授文授武、對自己有德有恩的師父,玉嬌龍在愧疚之余,感到有如見到久別的親人一般,不覺雙膝跪地,傷傷心心地啜泣起來。 高先生呆立片刻,這才慢慢走了過去,伸手將玉嬌龍扶了起來,滿懷悽楚又不勝感慨地說道:「沒想道,咱師徒二人竟在這裡重逢了。」 玉嬌龍抽泣著說道:「嬌龍過去年幼無知,任性冥頑,對師父負罪深深。後來雖時感悔疚於懷,可已補報無由了。」 高先生忙擺擺手,慨然說道:「知悔即為大善。你能如此,足慰我心。我已逃離三界,飄然世外,對一切寵辱尊榮、哀樂思怨均已置之度外,往事就不用提了。」 玉嬌龍趕忙拜倒在地,說道:「多感師父仁慈,嬌龍謹此認罪拜謝了。」 高先生忙又扶她起來,問道:「你然何孤身獨行?又然何也走到這裡來了?」 玉嬌龍立即從高先生話中所用的那個「也」字裡,聽出一點弦外之音來了。但她並不急於探問,只放低聲音,把自己的出走僅僅說成是因拒婚觸怒父兄,為禮教所不容,出於無奈,才借投崖出走的。她說了這番話後,神情突然變得冷峻起來,對高先生說道:「玉嬌龍已死,葬在京城西郊,聖上恩旨旌表,特為她修墓建坊,黃河南北,直至魯鄂,士林望族無人不知。我名春龍,望師父忘去舊我,呼我為春龍好了。」 高先生不禁打了個寒戰,忙以手稽額,沉痛地說道:「善哉!劍書誤我,我誤吾徒,大道莫容,何乃至此!我負玉帥多矣!」說完,不禁老淚縱橫,神色慘沮。、,玉嬌龍見了高生先那般情景,也不覺悚然心動,忙肅立一旁,淒然道:「春龍為勢所迫,非無人心,實不得已!還望師父體察寬恕,及時指點迷津,多加教海!」 高先生拭淚問道:「你今意欲何往?今後又如何安身?」 玉嬌龍:「我已有家難歸,從此遠走天涯,一切都由命了。」 高先生默然片刻,然後肅然正色道:「天生萬物,各有其性,陰陽剛柔,豈容錯置。男以八德為本,女以三從為貴。你已一無所從,今後將何以安身?又將問以立命?」 玉嬌龍想到幼年時母親的訓教,以及書中古聖先賢之言,一時間,聲聲句句都來耳間。她感到一陣冷從心發,對自己的所行所為,陷於一種恍忽迷離的境地。忽而她感到自己的一切所行所為都有悖於禮教,都將為人所不恥,忽而她又感到自己的一切處身行事都無愧於良心,都發乎天性。她充滿了迷惑,帶著幼年時那種真誠的心情問高先生道:「我的所行所為,雖悖于禮法,卻出於天性,然何竟不見容於當今之世?請問師父,人生天地間,是否果有天性?」 高先生:「天性人與禽獸皆有之。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人能大忍,擇其善者而存之;辨其惡者而舍之。」 玉嬌龍:「何以分善惡?」 高先生:「食、色、性也,人與禽獸皆共有。食,人講讓;色,人重倫。以此分善惡,以此別人禽。母子之愛,人與禽獸皆共有。禽獸上於數月,人乃貫於終身。至於男人重八德,女子貴三從,則屬至善,更非禽獸所有也。」 玉嬌龍聽了高先生這番話後,覺得都是老生常談,並不精深,更未稍解她心裡的迷惑。至於她迷在何處,惑在哪裡,她一時也理不清楚。她只對高先生兩次提到「女貴三從」那句話,卻是從小就聽慣了的,早已印入深心。她相信那是古聖先賢幾千年來倡言的至善至理。突然間,她想到自己已經懷了六月的身孕,心中頓然浮起一個念頭:自己未能從父,又難於從夫,但願老天見憐,賜給一子,今後自己就唯一只有從子而終了。驀然裡,她更加急於去到西疆,找個偏僻所在,靜候兒子平安墜地,將他撫養成人,除了讓他飽讀詩書,八德俱備外,還將自己的九華拳劍授他,使他能像漢朝的班定遠那樣,立功異域,報效朝廷,得以封侯萬里,名標青史,自己也算備了一從,也可終身有托了。 高先生見玉嬌龍陷入沉思,默然不語,料她定有難以告人的隱衷;又知她行事詭秘和那令人難測的心性,也不欲再和她多談論這些對她來說可能是逆耳的忠言。忙把話題轉開,突然問道:「你那高師娘近來無恙否?」 玉嬌龍歉疚不安地說道:「高師娘早已不在人世了。」 高先生不無驚訝地問道:「是怎樣死的?」 玉嬌龍:「她舊案發了,陝西蒲城捕快蔡九追捕到京,因礙于家父聲威,遲遲未便動手。後來,蔡九竟為此賠了性命。高師娘又謀刺蔡九女兒,意圖斷線滅口,不料激起了俞秀蓮的不平,來尋高師娘理論,二人交起手來,高師娘終因不敵,死在俞秀蓮手裡。」 高先生聽罷,雖未顯出過分悲痛意外,卻也變得神色黯然,呆立房中,凝望窗外,久久無語。房裡突然陷入一片難耐的沉寂。過了一會,玉嬌龍才又囁嚅地說道:「那俞秀蓮刀法精奇,身手矯捷,我也奈她不得。」 高先生長歎一聲,說道:「她雖未能保得善終,倒也死得乾淨,天理昭昭,也算造化她了。」 二人又敘談一會,玉嬌龍幾次想從高先生口裡打探一些有關不久前官兵到此搜溝的情況,以及羅小虎的下落,終因話不沾邊,無由啟齒,高先生見夜已深沉,囑咐玉嬌龍好好安息,便自出房去了。 玉嬌龍送走高先生後,剛俯身整理床鋪,忽覺肚裡一陣微微震動。她忙用雙手捧著小腹,心裡不由感到一種莫名的驚喜。 她雖從未聽人講過這種情景,卻竟臨症心靈,懂得這是胎動。幾月來,她幾乎每日都在跋涉賓士,疲於奔命,從兩月多前在漢水思酸摘食梅子時起,她雖然知道了自己已經懷孕,可總還是迷迷惚惚,並無確兆,今夜胎動,她才清楚地感到了胎兒確在肚裡,並已長大成形,手腳均能動了,猛然間,玉嬌龍想到自己快做母親了,不禁紅暈滿臉,感到一陣狂喜。她背對燈光,輕撫著自己那已經隱隱凸起的肚子,暗暗在心裡說道:「這是小虎的骨血,是我身上的肉,是我將來唯一可以依從的兒子啊!」不知不覺間,她眼裡竟包滿了淚水。本已感到十分疲憊的玉嬌龍,這時卻睡意全消,忙從行囊裡取出針線,縫了一條布帶,將小腹兜裹起來,以便她在縱馬賓士時,不致顛震著腹裡的胎兒。 玉嬌龍宜拾掇至半夜以後,方才和衣睡去。 次日晨起,玉嬌龍吃過早飯,正要去拜辭高先生,道童早已給她備好了大黑馬,來對她說道:「我師父一早便下崗到前村給人看病去了,要我送女施主出溝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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