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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半夜送銀血書表懺 登門拜俠孝女求援(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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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爺死了。他直到臨死時也沒有明白過來,那白影是誰?那柄寒光閃閃的劍又是怎樣刺進他胸膛的?他只在受傷後的那一瞬間,看到一雙露出驚愕而又悔恨的眼睛。剛才發生的一切,來得那樣的意外和突然,使他有如是在夢裡一般。而那個飄忽神秘的白影,簡直好似一個幽靈。蔡爺掙扎著,本想在倒下去前要他道出名姓,可他已經出聲不得,只眼睜睜地霍著耿六娘拉著他像一縷煙似地飄進柏樹林裡去了。當蔡么妹趕來把他扶起,劉泰保亦已跑到他身邊來時,蔡爺心裡已經明白,他所中的是致命的一劍,他再也活不了啦。這時,他唯一感到遺恨的是終於未能將碧眼狐捉拿歸案,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則是他女兒的終身大事問題。 他本想在斷氣前當著女兒和劉泰保的面把這門親事許了,再囑咐他倆幾句,可他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只好拼著最後一口氣,把他二人的手拉攏來合在一起,藉以表示自己最後的一點遺願,然後就在這荒寂的雪地裡閉目長逝了。 蔡么妹見爹爹已死,便一頭撲到她爹身上,呼天嗆地地哀哭起來,劉泰保也在一旁撫著蔡爺的屍體痛哭失聲。二人哭來哭去,一任淒慘的哭聲在曠野裡回蕩,除引來遠遠的幾聲犬吠外,毫無別的回應,好像這兒並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似的。 遠處已隱隱傳來四更梆聲。劉泰保見蔡么妹已哭得聲嘶力竭,心中十分不忍,只好忍悲收淚,轉而去勸解於她。這時,劉泰保才發覺,原來蔡么妹身上還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窄袖單衣。他趕忙脫下自己身上的棉短襖,親手給蔡么妹披在身上。蔡么妹回頭看了他一眼,竟一下撲到他的身上,又傷心地痛哭起來。劉泰保心裡已似乎感覺到了,蔡么妹這時痛哭,已不僅僅是為痛她爹爹的慘死,同時也是為憐她自己的無依。劉泰保也就默默地讓她哭去,只用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肩膀。又過了許久,劉泰保才說道:「天已快亮了,這樣哭下去會凍壞身子的,還是料理後事要緊。」 蔡么妹這才止住哭聲,抬起臉來,用她那雙哭腫了的眼睛望著劉泰保說:「劉哥,爹爹這仇我是定要報的。當著他老人家的遺體,我和你把話講明,只要你幫助我把這仇報了,我就嫁你。」 劉泰保慨然說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當然要報。你的仇人也就是我劉泰保的仇人,何用么妹多說。只是這事還須從長計議,千萬不能求之過急。眼前還是安排後事要緊。」接著,劉泰保便和蔡么妹商量如何料理蔡爺後事的問題。劉泰保認為這事不宜驚動地方,一來決鬥乃為官府所禁,如鬧到官府實有諸多不便,何況事情牽涉玉府,又在玉大人權勢管轄之內,無憑無據,只會招來禍殃;二來如去驚動官府,便有違江湖規矩,落得受人恥笑,有損蔡爺一生英名。蔡么妹聽劉泰保這麼一說,也就打消了告到官府去的念頭,一切聽劉泰保去安排處置。 於是,劉泰保便趁天色未明,到附近去雇了一輛騾車,把蔡爺屍體運回「四海春」客棧,停在內院,然後備棺入殮,還請來一班道士,熱熱鬧鬧做了幾天道場,最後又由劉泰保以乾兒子的身份,披麻戴孝,親自送至城外官山墳地安葬。 經過這場不幸的變故,蔡么妹由於悲傷過度,人也變得清瘦多了。好在一切喪葬之事都由劉泰保一力承擔,所有衣衾棺槨料理得周周到到,內內外外安排得井井有條,不時還抽身來到蔡么妹房裡,送憐送慰,問暖問寒,使蔡么妹在悲痛之餘,卻也感到不少安慰。因此,蔡么妹對劉泰保當然滿懷感激,更覺情深,雖然尚未正式依禮訂親,她卻已將劉泰保當作自己的丈夫一般看待了。 劉泰保因為人熱心好義,在街坊上也有一幫朋友,蔡爺出事後,那幫朋友都聞訊前來,出謀的出謀,劃策的劃策,對蔡么妹也極表同情和支持。談到報仇之事,一個個磨拳擦掌,願助她一臂主力。劉泰保伯他們魯莽逞性鬧出事來,總是從中周旋,苦口勸說,要他們切勿輕舉妄動,等辦完喪事後再從長計議。 就在蔡爺安葬後的第二天,劉泰保為了酬謝朋友們的盛情,特地備辦了幾桌酒席,把大家都請了攏來。入席後,劉泰保正把盞勸酒間,蔡么妹忽滿身孝服,眼含珠淚,跨出房門,來到席前對大家說道:「多感眾家哥哥的盛情高義,將我那慘死的爹爹厚葬歸山了。想我爹爹奉官家所差,為捉拿碧眼狐從陝西追尋到西疆,又由西疆跟蹤來到京城,迢迢萬里,腳下磨起厚繭,頭上吹白鬢絲,費盡千辛萬苦,到頭來,不想那碧眼狐卻潛藏到玉府,借著玉大人這柄大黃傘的庇護,使我爹爹竟拿她不得,因此困在京城,約她出來比武了結,不料那碧眼狐早已約人伏在林中,眼看她比武失敗就要被擒時,那人突然出來相幫,一劍將我爹爹刺傷,乘機又將碧眼狐救去。我爹爹因劍傷過重,當即慘死在地。這殺父之仇豈能不報!那殺我爹爹的人,儘管他武藝高強,我卻願和他以死相拼,只是那玉府權大勢大,我卻奈他不得。眾家哥哥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報仇的事,我豈能為難你們,只求大家幫我出出主意,使我能夠得報此仇,我就感思不盡了!」 蔡么妹說得來情詞慷慨,大義凜然,聲淚俱下。以致在座諸人無不為之動容變色。她話音剛落,又向著大家深深地拜了下去。頓時間,群情激昂起來,擊桌擲懷,高聲罵嚷,大有願助她報仇豁出命去之慨。 座中有個磨刀匠李六,更是義憤填膺,振臂大呼道:「『捨得一身剮,敢到皇帝面前耍』,就是玉府又怕他怎的!那狐狸敢到那兒去打洞,我就敢到那兒捅她去!」 劉泰保雖然心有顧慮,但他畢竟是個有血性的男兒,見朋友們這般豪義,也激奮起來,將拳一抱,慨然對眾朋友說:「多承弟兄們的情義,不在我一朵蓮花和弟兄們相交一場。想我劉泰保本是窮漢出身,至多舍了這『四海春』,還當我窮漢去。乾爹這仇是要報的,不然,我就對不起么妹,更對不起死去的乾爹。這事容我想法去,也不急在這幾天。今天就請大家痛飲幾杯,等需要弟兄們相助時,我再找大家去。」說完,他舉起酒懷向大家一一敬酒,蔡么妹已無話可說,各自退回房裡去了。 眾朋友正暢飲間,話題又轉到蔡么妹目前的處境上去。磨刀匠李六爽快他說道:「蔡爺已死,蔡么妹無依無靠,將來怎過日子!我看劉哥何不就將她娶了算了。」 劉泰保說:「實不相瞞,乾爹生前也確有此意,並曾將么妹她娘留下的一把銀鎖贈我。只是並未明媒言定。眼下乾爹剛剛安葬,么妹正在孝中,怎好談及此事。」 李六說:「哪裡拘得那麼多禮法!你本是個光棍,蔡么妹眼下也成了孤女,你二人又住在一院,總得有個名目。我看就趁這酒席筵前,當著眾家兄弟把話言明,將這門婚事訂了,讓么妹也放心,蔡爺也瞑目,有何不好。」 李六這話一經說出,眾人無不贊成,紛紛勸促劉泰保照此行辜。劉泰保總覺於禮未便,正在進退為難,不料蔡么妹卻掀開門簾跨出房來,走到劉泰保身旁,大大方方地對他說道:「劉哥,你去把銀鎖拿來。」 劉泰保一時摸不透她的心意,只好回房去把銀鎖取來。蔡么妹這才從自己頭上取下前些日子劉泰保送給她的那把牙骨壓發梳,然後對大家說道:「剛才劉哥所說確是實情,各家兄弟适才說的也是一番美意。劉哥手邊那把銀鎖,乃是我爹爹親手交給他的;我這把壓發梳,也是劉哥親手送給我的。劉哥和我都上無長輩,下無兄嫂,也依不得那麼多禮,講不得那麼多法了。今天就請各家兄弟做個證人,這婚事就算訂了。至於嫁娶之事,我爹爹的仇哪天得報,我就哪天嫁他。」 眾弟兄都被蔡么妹這番話所感動,又見她這般大方爽快,一個個心裡無不驚奇佩服。於是,大家不約而同地一齊舉起懷來,為她和劉泰保一飲而盡。 酒席一直從午時飲到未時方散。 李六從「四海春」出來後,乘著酒興,帶著滿腔義憤,約了幾位弟兄,並不回家,卻向南街走去。過了玉府大門,轉入胡同,一直來到玉府花園牆外,便一齊放聲吼喊起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把碧眼狐交出來抵命;把耿六娘交出來正法!」 李六帶著七八個弟兄就這樣在玉府院牆外來回呼喝,一直呼喝了一個時辰方才離去。 第二天,李六還不肯干休,又約了一幫弟兄去至王府牆外喊話,話語也越來越更明顯,聲勢也越來越大。李六甚至幾番帶有挑戰性地喊話道:「九門提督不該知法犯法窩藏案犯!」 「玉府裡藏有碧眼狐!」 「侯門裡藏有殺人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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