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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暗鬥心機師娘受制 登樓惜別玉女傷神(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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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帥說:「高先生回烏蘇後,神情沮喪,我以為他是為沙漠遇賊之事愧疚於懷,只撫慰了他幾句,便忙軍務去了。不料過了兩天,等我從城外練軍回府,才知他已隻身離去。臨走時給我留下一書,大意說感我厚恩,尚未圖報,他因倦於萍漂,遁跡深山去了。並說將高師娘托我,望我收留照拂,他當結草以報。我看先生為人誠信磊落,似非動萌出世之念的人,此番不告而去,其中定有緣故,只是百思不解。」 玉嬌龍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已明白幾分。她知道高老師的出走,多半是由自己的任性使氣所致。她想起那天的負氣衝撞,含有敵意的逼問和暗射;同時,她又想起高老師平時諄諄的教誨和辛勞的傳授,她感到深深的悔愧和負疚了。但她在自問內譴的同時,似乎又感到心上有塊隱隱壓著的石塊突然消失了。她在愧疚中同時感到一陣輕鬆。 玉帥此次來迪化,純屬私訪,不便久留,次日便又匆勿趕回烏蘇去了。臨行時他已作好安排,要玉夫人母女先行直接從迪化動身回京,他回烏蘇後即將高師娘以及隨身僕人送來。一等高師娘等人一到,便可起程。 過了十天,高師娘帶著一干家院、僕婦以及丫環人等來了。 高師娘一見玉夫人使傷傷心心地嚎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數數落落地把高老師恨罵一番,說他無情無義,只圖自己灑脫,將她拋下不管;還罵他是只共得安樂共不得患難的小人……。玉嬌龍把高師娘這些怨恨之話聽在耳裡,暗暗覺得蹊蹺。心想:「這哪有點書香門第的風範,怎會罵出這些話來。」 玉夫人雖也聽不順耳,但還是溫言相勸,頗費了一番唇舌,才將她勸住。 一切安頓好後,高師娘來到玉嬌龍房裡,對玉嬌龍說:「你高老師把我遺棄了,我已是無家可歸的人了,還望玉小姐念在與高老師有師生之份上,高抬貴手,把我容下才是。」 玉嬌龍忙說道:「師娘說哪裡話,你就把我家當你的家好了,我們不會怠慢你的。」 高師娘說:「多謝玉小姐美意。我也不敢多有奢望,但求溫飽就足了。我雖是個婦道人家,卻常從你高老師口中知道許多江湖上的事兒,小姐今後如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為你效勞。」 玉嬌龍聽她話裡有話,不覺暗吃一驚,漠然他說:「江湖上的亭兒與我何干!我也不想去知道那些事兒。」 高師娘斜瞅著玉嬌龍冷冷他說:「玉小姐,話不能蘸麼說,你在沙漠裡走失三天,夜宿山林,獨行草地,林中有虎,草地有狼,一個千金小姐,真不知道你是怎樣闖過來的!這就是江湖。江湖上風風雨雨,什麼事兒都可能發生。你已經闖過了,怎麼說與江湖無關呢?!」 玉嬌龍心頭一陣冷縮,緊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她好像被一條蛇纏住了,一瞬間,她感到一陣恐怖。她想起了羅小虎被狼圍困的情景,她也想起了羅小虎沉著地將一支支箭射進狼的咽喉。 她很快恢復了平靜,變得興致勃勃起來,對高師娘說:「啊,原來這就是江湖!我在路上確曾遇到一樁奇怪的事兒來:有個賣藝的老頭來西疆尋找他的妹妹。他所說的他那妹妹的體形、容貌,簡直和師娘一模一樣——三十五歲,中等身材,陝西口音,雙眼微陷,兩顴略高,眉間有一朱砂紅痣。不知師娘是否果有一個姓易的胞兄?」玉嬌龍說完後,緊緊瞅著高師娘。一刹間,只見高師娘兩眼發直,閃著凶光,臉色也由白變青,神情十分怕人。過了一會,她才恢復常態,說:「見鬼,我哪有什麼胞兄!」接著,她又搭訕了幾句,退出房裡去了。 玉嬌龍獨自坐在書案旁陷入沉思:高老師為何突然出走?又為何把高師娘一人拋下不管?高師娘适才那些弦外有音的話暗示著什麼?為何一提到易老頭尋妹的事她就變臉變色顯得那樣窘怕?…這一切,玉嬌龍雖然還覺得迷糊不解,但高師娘心懷叵測,應特別小心防範,這點是完全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玉夫人一切都已收拾停當,再過兩天,就要起程回京了。 玉嬌龍連日來總是鬱鬱不樂,黯然神傷。高師娘曾在背地裡問過香姑:「家裡人聽說要回京城,個個眉開眼笑,玉小姐為何反悶悶不樂,她究竟為的什麼?」 香姑說:「我想她是難舍西疆。」 高師娘說:「西疆有啥難舍的?」 香姑煩了,說:「師娘自己問小姐去。」 高師娘馬上陪笑說:「我隨便問問罷了,你休告訴小姐,免得惹她心煩。」 玉嬌龍自高師娘來到後,就不曾去過花園。眼看明天一早就要起程回京,當天下午,她陪著玉母最後檢點一下行裝後,便又獨自一人,悄悄來到花園裡,踏著小徑,繞過石山,直向長樓走去。在長樓下面的草坪前站了一會,這裡是她一個月來天天在此偷偷練武的地方。她按照隨身珍藏的《秘傳拳劍全書》逐路練去,她的劍法技藝,又較前進了許多。她還按照《穴絡》一章所繪錄的圖文,細細揣摩領會,雖未熟記全通,卻已略得要領。自從高師娘來後,她為慎密,只好中斷練習,不然,她又將精進幾分了。往日她雖天天來到這裡,卻從未登樓,她也曾幾番踏上樓梯,但總感心怯,深恐引起愁思,難禁悵惘,便又黯然止步。這時,她再也無怯抑止對羅小虎的懷戀,急步登樓,憑欄西望,遠遠橫亙的天山,往日看去只覺其雄偉,今日看來,卻感其有情;牆外古道漫漫,沿著河岸向西伸去,直穿進一片蒼鬱的樹林,便漸漸的隱沒了。那片樹林正是月餘前她和羅小虎分手的地方。黃昏林靜,千縷離情,萬種愁緒,玉嬌龍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心裡感到無限悵然和悽楚。這時,李商隱的兩句詩一下浸入她的心頭,她不覺低聲吟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偶然。」玉嬌龍正在神傷難禁之際,忽聽得古道東頭傳來一陣緊湊的馬蹄聲,她不覺回頭望去,猛然間,她感到一陣昏眩,一顆心也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騎在一匹熟悉的大黑馬上,揚鞭奮蹄直向這邊跑來。那身影還是一月多來經常入夢的那個身影,還是沙漠上那樣的英姿,正是帳篷裡那般壯實,甚至他身上穿的也還是那件自布對襟排扣短褂。當他縱馬從牆外馳過時,玉嬌龍看得更清楚了,兩道濃濃的劍眉下,還是那對使她魂牽夢繞的眼睛。就在這一刹那間,玉嬌龍似乎聞到了那股曾使她心顫的帶著草原和馬革氣息的汗味。她差點叫出聲來。她緊咬住嘴唇,紋絲不動,一瞬間,她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 馬沿著河岸馳去,奔進樹林,漸漸地消失在離分時的那條小道上去了。 玉嬌龍木然中只感到心裡一陣隱隱作痛,她再也無法自持了,不禁輕輕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就在這時,突然從她耳邊響起一聲:「小姐,那人走遠了。」玉嬌龍猛地一震,頓時整顆心都縮成一團,只一閃間,她已清醒過來,知道自己的背後正守著一隻狼,只要她一回過頭來,便會立即咬住她的咽喉。她很快鎮定下來,能手拂拂鬢邊亂髮,慢慢回過頭來,若不在意他說:「師娘,你說的什麼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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