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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潛蹤秘跡嬌龍學藝 棄家亡命書吏傳徒(2)


  過了一月,高展飛風聞耿六娘的案發了,陝西蒲縣衙門發出拘票,到處緝拿於她。他再一打聽,才打聽到,耿六娘原是江湖上一個有名的黑路人物,綽號人稱碧眼狐,曾在陝西多次作案,是為躲避逗捕逃到交河來的。高展飛這才嚇出一身冷汗,深悔自己的輕狂孟浪。不久,又傳聞那死者啞巴卻原是個很有點來歷的人物,身上帶有不少金銀,他的死,正是碧眼狐幹的。還聽說十年前曾以劍術名震京都的李慕白,也在到處追尋碧眼狐,為的是收回一本被他從啞巴身上竊去的書。這下,高展飛才真感坐臥不寧了。風聲越來越緊,江湖上,衙門裡,消息越傳越真,他既怕吃冤枉官司,更怕江湖上的結怨仇殺。自己確曾庇護過耿六娘,啞巴的書又在自己的手裡,他感到一場災禍正在等著他,最後,他一橫心,改名高雲鶴,離家出走,亡命到烏蘇來了。直到末路窮途,投靠玉帥,蒙玉帥收留,當了個書吏,才得暫時安下身來。他為了怕露出這段隱情,因此對自己藏有這樣一木書和自己也懂得武藝的事,總是諱莫如深,惟恐被人知曉,對他不利。

  回書再說高先生自到帥府安身之後,閒時便偷偷閱讀那本《秘傳》,暗暗照書上錄繪學習。他每習一法一路,都讚歎不已,認為這書上所錄所繪,真稱得上是熔幾千年拳劍精華於一書,堪稱是武林珍寶。他越尊崇這書,越感自己年歲已大,許多精微之處,已受年歲、記憶和手腳功夫的限制,是無法深探其奧秘的了。於是,他想物色個可以傳授的人,將書中技藝奧秘傳授給他。平日間,他也曾留意觀察過玉嬌龍,見她那秀外而慧中的氣度,端莊而機警的神情,窈窕而輕捷的體態:暗暗認為她確是一塊可以琢磨成器的美玉,加以玉嬌龍平日在他面前;總是顯得恭敬有禮、溫順體貼,更使他動了愛撫之心。只是由於不測嬌龍志趣,惟恐敗露過去身世,不敢開口。如今正好嬌龍透出學習武藝的心願,正中高先生下懷,立即就由師生又變成師徒,他二人的情誼也就更深一層了。

  玉嬌龍天資本來就很聰穎,從小就愛在草原上騎馬奔逐,練得身手嬌捷,加以她學練又極刻苦勤奮,對高先生所傳授的一招一式,領悟很快,因此,進步十分迅速,這又使高先生暗暗驚歎不已,心裡感到無比欣慰。

  一月後,玉帥率領一營騎兵回到烏蘇來了。他剛下馬回府坐定,玉小姐忙上前請安。她見父親風塵僕僕,人也消瘦多了,心裡感到一陣難過。玉帥只略一詢問家中情況後,便命人將高先生請來。玉小姐見無外人,也未回避,只退立父親身後聽他二人談話。玉帥告訴高先生說:他這次親率精騎到各營檢閱巡查,多次得哨所探報,駝商隊在進入沙漠後多次被劫,石河子一帶巴依,又連遭馬賊襲擊,都是半天雲所為。更令玉帥震怒的是:昌吉旗營千總趙弼臣聞報,親率百騎馳去追擊,在口營途中,突然遭到半天雲襲擊,官兵彼殺傷三十余人,趙千總亦重傷身死。幸趙所率騎軍中有個名叫肖准的百夫長,臨危不亂,號令餘部,揮刀奮戰,才得突出重圍。玉帥說:「半天雲雖不過一亡命之夫,但因其悍猛過人,又深得牧民之心,實如星火,真乃西疆一大隱患。我已反復思之,一來馬賊如此猖撅,西疆人心震動,二來趙千總也是朝廷授職,自應申請蔭封,此事不得不奏聞朝廷的了。就請先生擬寫奏摺,我當立即拜表奏聞。至於如何措詞,煩先生斟酌。」

  高先生沉思片刻,才對玉帥說:「依愚淺見、對馬賊之勢不宜過份誇張,以免引起聖上不安;趙千總捐軀之事,亦宜謹慎行文,若如實奏聞,則成『百騎莫敵』,張了馬賊之勢,挫了官兵威風,且對趙千總請封亦屬不利。」

  玉帥拈須撫額,頻頻點頭,原是滿臉霜容,現已略露笑意;便雙手微微一拱,說:「先生高見:此事就勞煩你了。」說罷退入後宅去了。

  玉嬌龍在一旁聽得玉帥和高先生這番對話;使她感到吃驚:高先生平日不是常常教導自己,說「從君父之命」和「不欺君父」嗎?不如實奏聞朝廷,豈不就是欺君?!但她細細一想,又覺得高先生說的那些話也確育道理,特別是為父親的處境和地位細細一想,也不能不這樣啊!她忽然覺得自己好象懂得了許多道理似的。

  下午,高先生草擬奏摺去了,王嬌龍想起自己已有好多天未出城騎馬了,便命小校將馬備餉牽到府門等候。她換好衣服,剛步至前廳,便見階下站著一人,也是軍校打扮,年約十八、九歲,中等身材,高顴方臉,兩眼炯炯有神,儀錶也還不俗。玉小姐覺得眼生。那軍校見了玉小姐,竟向她迎面注目,並無恭敬之意。玉小姐有些不高興,便間道:「你是何人?」

  「昌吉旗營百夫長肖准。」

  她想起正是剛才父親誇獎過的那人,又打量了他一下,問:「你是關內來的,還是在西疆投軍的?」

  那軍校說:「我本回部頭人肖代之子,因阿爹曾附過叛逆,現已歸順朝廷,阿爹為取信朝廷,才送我投軍的。」

  玉嬌龍心想:「啊,原來是個人質。」便又問,「你來此何事?」

  「是玉帥帶我來的,已將我撥入騎營,命我侍衛帥府。」

  「你親眼見過半天雲?」

  「我曾和他交過鋒來。」

  「他的武藝如何?」

  「力大非常,勇猛萬分。」

  玉小姐停了下,又問:「那馬賊是個什麼模樣?」

  「長得十分雄壯,滿腮鬍鬚如虯,面孔看不真切。」

  「啊!是個大鬍子!」玉小姐失聲說。

  「是的,我遇到的是這般。也有人說他並無鬍鬚,長得還很英俊。」玉小姐正和肖准問答間,忽聽門外傳來兵衛咳喝聲和女子哭泣聲。玉小姐問是何事?小校進來稟告說:「外面有一流人(內地人流放去的)賣女,兵衛驅喝不走。」

  玉小姐步出府門一看,見石階下旁地上,跪著一個小女子,看去雖很窮苦,穿得倒也乾淨,年紀大約十二、三歲,瘦小的身材,生得也還勻稱,圓圓的臉上嵌著一對含淚的眼睛。那小女子見玉小姐出來,便止住了哭聲,張大著眼,目不轉睛地將玉小姐看著,眼光裡露出羡慕和懇求的神情。那樣兒也真叫人可憐。玉小姐走上前去,將那小女子上下打量了下,見她穿的是一件翠藍色斜襟上衣,衣邊滾著彩色繡線,綴點一些小小的花朵,繡得十分精巧。玉小姐將她扶了起來,用手摸摸那些繡朵,問道:「是你娘給你繡的?」

  「我娘死了,是我自己繡的。」繡得真巧。「玉小姐稱讚了句,又問,「你是哪裡人?」站在她旁邊的一個老頭說:「她祖籍是河北保定人,她爹是流人,她娘也是流人之女。這小女子命真音,去年死了爹,今年又死了娘:落得無依無靠,全靠一些老哥兒們湊合撫養。看這小女子也是個好胚子,一天天總要長大的,我們這些流人,都是一些沒葉子的樹,是遮不了蔭的呀!遲早一天會落到那些豺狼口裡,不就把一朵花給摧了。」說完,長歎一聲,也不禁流下幾滴淚來。

  玉小姐聽了老頭那些話,似懂非懂,正捉摸思索間,不知怎的,竟突然一下想起那天在草原上遇到的巴格來了。她再看看那小女子,不覺也為她打了個寒戰。這時,那小女子在一旁直流淚,卻沒有哭出聲。她那雙不斷滾出淚水的眼裡,露出一種絕望與恐怖之色,玉小姐心裡難過了,便對小女子說:「好,你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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