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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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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半藏把妲娃放下,道:「這是生命灘,也是死亡灘。在這裡,生命充滿熱忱和歡樂,但也隨時面臨著任何人都逃避不了的死亡。」 妲娃的臉在夕陽余暉下俏麗動人,縱然吃了十七記耳光餘腫未消,但她仍然是無數異性夢想中的女人。她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這裡就是著名的海嘯灘?」 仇半藏左右顧盼,一臉自豪:「不錯,它本來寂寂無聞,我也寧願世人從沒聽說過這地方,只是……這裡的武士一年比一年增加,我們的名氣與麻煩,也同樣一天比一天更響亮更可怕。」 妲娃眨著恰到好處不長不短的睫毛:「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 仇半藏淡淡地一笑:「難道你忘了,我要帶你去見識一間小酒家嗎?」 妲娃好奇地東張西望:「小酒家在哪裡?」 仇半藏忽然又把她抱起,身子一縱,一躍三丈,落在長堤畔一艘小舟,再然後,連環縱跳,從小舟跳上另一艘木船,又再跳往另一艘更大的……最後,抱著妲娃佇立在最大的一艘戰艦上。 艦上有不少武土,但也有婦孺。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孩赤著足飛奔過來,大叫:「師父,看掌!」雖然才七八歲,手底下功夫居然有兩下子,身形一起,猛地裡連環三掌,直劈這海嘯灘的王者。 仇半藏哈哈一笑,把妲娃輕輕放在船梢,一本正經地跟女孩比拼起來。 師徒二人比拼了十八掌,自然是師父「技勝一籌」,一掌拍在女孩的屁股上。其時,女孩正在大施身手,身子騰空離甲板三尺,忽然間屁股中掌,只好「噗通」一聲掉入海水裡。 妲娃一聲驚呼,仇半藏笑道:「這是我的記名女弟子小海象,別看她年紀輕輕,她在海嘯灘是無人不識無人不曉的水裡妖怪。」 話猶未了,小海象已濕淋淋地爬上戰艦,雙手叉腰大聲說道:「師父功力一日千里,徒兒不是你的對手,今趟敗得口服心服,咱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下月初九再決高下如何?」 仇半藏搖搖頭:「你師父一日千里,但你的拳腳功夫卻是停滯不前,准是吃得多練功少,以致肚皮越來越大,連扭動屁股也慢了一些,不然的話,我也不容易一腳把你踢入海水裡。這樣吧,你再練半年,然後再來找我比試!」 小海象勝嘟嘟的臉龐似是微微一紅,半晌抱拳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半年就半年,屆時,你也要小心你的屁股!」氣鼓鼓地跳上另一艘木船,轉眼不知去向。 艦上有廳堂,內置桌椅數十。仇半藏道:「如在海上開戰,這裡就是軍機重地。但在平時,這裡便是海嘯灘三千武土的小酒家。」 妲娃悠然道:「怎麼不見小二?」 仇半藏笑了笑,道:「這裡的小二很凶,相見真如不見。」 妲娃哼一聲:「我不信。」還沒說完這三個字,已聽見有人厲聲罵了起來:「連太陽都已下海了,還有什麼人斗膽在這裡大呼小叫?」 這人的嗓子,活像是一口氣打破幾十個砂窩,不但吵耳刺耳,簡直比三百隻烏鴉一起怪叫還更令人難受。 妲娃已不算是膽小的女郎,但仍然不禁給嚇了一大跳。 只見一個矮矮胖胖,兩邊臉頰加起最少有三百顆麻子的婦人,有如石頭般直滾過來。 妲娃苦笑一下,道:「芳駕怎麼稱呼?」 矮矮胖胖的婦人「呸」一聲,道:「什麼方駕圓駕的?我便是這裡惟一的『女小二』雷母獅。」 妲娃一怔,半晌忽道:「江湖上有一個叫雷鐵獅的壯士,你和他怎樣稱呼?」 雷母獅一聽見雷鐵獅這三個字,立時眉開眼笑…… 她不笑尤可,一笑之下,簡直活脫脫便是獅子開大口。她道:「我是雷鐵獅的未婚妻。我姓雷,他也姓雷,但這是不打緊的,比方說我的義父,他姓怕,我的乾媽也姓怕。一個叫怕老婆,一個叫怕老公。做老公的怕老婆,做老婆的也怕老公,如此一來,真是天生一對,珠聯壁合佳偶天成幸福愉快美妙無比……」 仇半藏乾咳一聲,自懷中一個盒子取出一對巨大的鯊魚眼睛。 雷母獅用一個大碗載著鯊魚眼睛,道:「這東西能吃嗎?」 仇半藏道:「要是不懂得泡制,這東西恐怕比狗糞還更難吃。」」 雷母獅一怔,道:「要怎樣才能把這東西泡制得美味可口?」 仇半藏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雷母獅道:「你不知道,誰知道?」 忽聽一人陰陽怪氣地說道:「除了我,又還有誰能知道怎樣把大魚的眼睛泡制得香噴噴?」 只見一個人,手裡撐著柄紙傘,傘上繪畫了大大小小形狀不同的毛蟲。 這人五十來歲,看來也活像是一條大毛蟲。妲娃瞧著他的臉,忍不住問仇半藏:「是什麼人?」 仇半藏目光凝注在這人的臉上,半晌才道:「酒家無論或大或小,總得有個廚子。」不知如何,他的臉色忽然沉下。 看來像是一條大毛蟲的人傲慢地點了點頭:「不錯,俺是這間小酒家的廚子,只要是可以吃的東西,都可以泡制得比禦廚還更精彩。」 妲娃道:「尊駕怎樣稱呼?」 「毛蟲!」 「什麼?你叫毛蟲?」 「在這裡,人人都叫我做毛蟲。」 「這裡是船艙,外面也沒有下雨,為什麼要撐著雨傘?」 「這把傘子,並不是用來擋雨的,那是……每逢有人要死了,俺才會把它張開,好讓這傘子上的大大小小毛蟲,把亡靈身上的怨氣—一吃掉。」 「誰死了?」仇半藏的臉已在變化,眼睛裡似是有火焰燃燒起來。 毛蟲道:「魚餌。」 「魚餌?」仇半藏的眼色變了。「魚餌」並不是一塊餌,他是海嘯灘的探子,一年之中,最多只有兩個月逗留在這裡。在其餘的日子,魚餌總是四出打探消息。 今年,仇半藏只是在大年初一那天見過魚餌。到了初二清晨,魚餌已離開了海嘯灘,前往江北追查黑木堂的動靜。 仇半藏長長地吐出口氣,忽然問雷母獅:「魚餌是在什麼時候遇害的?」 雷母獅道:「就在昨晚,他身負大大小小十幾處刀傷,拼盡最後一口氣趕回來……」 仇半藏喘息著道:「是誰下的毒手?」 雷母獅道:「魚餌說……魔教青龍壇主已到了福建,而且大有蠢動之意。魚餌正要更進一步探聽消息,給青龍壇的掌旗使發現,以『龍影大陣』把他重重圍困,到最後,魚餌雖能破陣逃脫,但已身受重傷,等到他趕回本灘後,已告返魂無術。」 仇半藏咬了咬牙:「屍首在哪裡?」 雷母獅道:「已遵照本灘規矩,全身以白布包裹,投放人大海之中。」 仇半藏愣住大半天,良久才歎道:「戰幔已掀開,別說是本灘,即令是整個天下,再也沒有一寸平靜的人間樂土。」 雷母獅雖然是最兇惡的「女小二」,但在這時候,她已變成了一頭母羊,非但沒有張牙舞爪,更恭恭敬敬地為王者奉上一壺已燙熱了的花雕。 仇半藏連杯子都不用,一手抓起錫酒壺,從壺嘴裡把燙熱的酒直接灌入喉嚨裡。 過了不久,一對鯊魚眼睛已給烤熟。也不知道毛蟲用什麼醬料把這對眼睛腦制,然後用最青純的炭爐火將之烤熟。 仇半藏吃了一顆,同時把另一顆直接塞入妲娃口中。這本是根無禮的,但妲娃還是乖乖的把魚眼睛吃掉。 一試之下,居然其味無窮。要是再來一顆,她也許會搶著來吃。 夜色已臨,風勢漸趨緩和。長堤上,小海象赤著足走來走去,她令妲娃想起了「神劍妖姬」沈輕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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