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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十五章 問今宵酒醒何處

  霸王無言,段小樓卻有話要說。他說的不是醉話,因為他沒有喝過一滴酒。他說的更是真話,因為到了這時候,已沒有必要隱瞞自己的本來真面目。

  小段的聲音,毫不躊躇。霸王已中伏,他已敗了,也要死了。面對著瀕死之人,十三郎再不避忌。

  他道:「我仰慕江東霸王,這份情意是真的。這許多年以來,咱倆共同出生入死,肝膽相照,也同樣絲毫不假。但我不要跟著你這樣的一個霸王終老。既不想,也不能。因為我知道,霸王的收場是怎樣的,就算你今晚沒死在我刀下,總有一天,你會引劍自刎,悲慘地死在仇敵的圍困下!

  「你是英雄,但太蠢!愚蠢的英雄,不是楚項羽,便是戀棧權勢不知火燒眉睫的韓信。

  「在江東武林,你原本有很大的勢力,擁護霸王的年青一代江湖子弟,不知凡幾,但你沒有好好珍惜,只是獨斷獨行,徒然幹下一連串愚蠢的事蹟。

  「今夜,我做了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我要殺了你,因為你一天不死,江東武林數十幫派,也就不會紛亂起來。

  「亂世出英雄,這說話是永遠錯不了的。江東武林一天不亂,黑木堂也就無法乘勢而起。你死了之後,我會成為江東武林中最受擁戴的英雄豪士。

  「因為人人都知道一件事。」

  「楚不離段,段不離楚。小段永遠都是霸王最要好的兄弟,最靠得住的朋友。你死了,我絕對有資格在江東武林取代霸王的地位!」

  「還有!你配不起沈輕蘿!她應該是屬於段十三郎的!霸王!不可一世的霸王,你聽見了沒有?」

  段小樓已穩操勝券,霸王已是垂死之人,他再也不必掩飾,也不必避忌。他一步一步向霸王逼近,直至臉孔對著臉孔,甚至是鼻尖貼著鼻尖。

  從沒有人敢在咫尺距離之下,如此這般地逼視越江東。

  直至這一刻!來自大理功果坡滌瑕山莊的段十三郎,終於狂態畢露地逼近過去。

  霸王緊握拳頭,但不說話。

  他知道,自己恨不恨小段是一回事,倒是小段,原來早已恨透了自己,只是自己太愚昧,直至這個田地,方始如夢初醒。

  霸王始終不說話,只是到了最後,豁盡全身最後一口氣力,把一大口鮮血噴在段小樓的臉上。

  小段笑了。他連抹都不抹一下,任由霸王的血掛在自己的臉上。

  霸王!好一個霸王!但霸王要死了,死了的霸王,便和世上的每一副乾屍,每一堆枯骨毫無分別,那又何必與他斤斤計較?

  霸王終於倒下。小段落寞地一笑。他知道,從這一刻開始,他會少了一個好兄弟,好朋友。

  難怪他這一笑,真的是那麼落寞。

  一個老人捧著酒缸,腳步瞞珊地走了過來,醉眼昏花地在叫:「壯士,你在哪裡?這裡還有五斤沒有喝完的杏花村汾酒。」

  霸王已倒地,但聽見汾酒這兩個字,喉嚨裡還是咯咯地發出細微的聲音。

  小段也許沒聽見,他已成功地在霸王背後捅了一刀,刀鋒更從霸王肚子透出。

  這已經很足夠了。

  總不成還要把楚江東的屍體砍成肉醬!

  老人把酒缸放在霸王身邊,緩緩地跪了下來,環視四周,除了風沙漫天飛舞,地上只有一具一具的屍首。

  老人長長地歎了口氣,喃喃道:「沒有朋友是孤單的,但交錯了朋友,一定比死還更難受。」把一撮沙土,撒在霸王的臉上,歎氣又再歎氣。

  拂曉。錦山城北三裡外,有一座雄偉壯觀的山城塔,塔高九層,塔外有石橋,長十八丈,寬丈餘,橋下是一條急湍的河道,流水聲終年淙淙不絕。

  和戰早已在橋上仁立。

  他等候的人是容拜刀。

  容拜刀未至,山城塔下卻來了四條人影。

  那是楊破天、姐娃、謝蒼天、還有「毒打郎中」公孫感謝。

  謝蒼天忽然對公孫感謝說道:「我是『謝頭』,你是『謝尾』,彼此都姓謝,真是多謝蒼天。」

  公孫感謝怒道:「誰跟你這個老叫化姓謝?一派胡言!」

  楊破天忍不住問妲娃:「這二老總是很不咬弦的,你為什麼不上前勸一勸?」

  妲娃眼睛一翻:「二者不咬弦,那是二老的事,我為什麼要勸一動?便是真的勸了,那又怎樣?過不了片刻,還是會繼續狗咬狗骨!」

  楊破天笑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別這樣好不好?我又沒有真的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只是用刀背在你的舌頭上按了一下……」

  妲娃怒道:「我便是這樣才瞧不起你!若是你有種的,便用刀鋒爽爽快快地割下,只懂得裝腔作勢唬嚇人家,算是什麼英雄好漢?」

  楊破天道:「要是真的把舌頭割下,便再也聽不見你的聲音啦!」

  妲娃哼一聲:「聽不見便聽不見,又有誰會希罕我的聲音了?」

  謝蒼天立時鑽了過來,神色緊張地說道:「要是我的乾女兒不能說話,老叫化非要上吊不可。」

  妲娃跺了跺足,把他大力推開:「快走!這裡沒有你們老人家的事。」

  謝蒼天道:「乾女兒說得很對,我這個做義父的,不該走過來礙手礙腳,還是不如找個機會一掌把你師父打死,才是今天頭等重要的大事。」又再走到公孫郎中那邊,比手劃腳二人爭論不休。

  楊破天奇道:「你義父為什麼總是要說打死你師父?」

  妲娃冷笑道:「說說而已!你和他都是同一類人,嘴裡什麼都說得出口,真的要幹大事,便口硬心軟一塌糊塗。」

  楊破天歎了口氣,沒有爭辯。半晌卻又忽道:「和壯士約戰容拜刀,你師父和義父怎會巴巴的趕到錦山城外觀戰?」

  妲娃說道:「和戰是我師父的表弟,師父說,表弟不自量力要跟姓容的決鬥,這並不是凶多吉少,而是必死無疑。念在一場親戚,因此前來為表弟收屍,免得在決戰身亡之後,曝屍在這條橋上。」

  楊破天皺眉道:「明知道勢必送死,和壯土為什麼還要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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