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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白衣少女道:「你連我師父都罵了,師父一定不會出手救人!」

  楊破天更怒:「不救便不救!大不了回到客店,把老婆子一刀砍下腦袋,反正她也不是我的什麼親人!」氣衝衝地便要離去。

  但他還沒走出大門,已給謝蒼天攔住:「小兄弟,你已做了大門,也給人毒打了一頓,要是就此一走了之,豈非功虧一整嗎?」

  楊破天火氣正盛,搖頭道:「這惡毒的小姑娘,她說這只是小打,並不算是毒打!」

  謝蒼天笑道:「女兒家的說話,總是忸忸怩怩的,豈可當真?」

  忽聽一人冷冷道:「這黃口小兒好大的膽子,竟敢罵妲娃是瘋子,如此罪大惡極之徒,豈容他再活在世上?」

  呼的一掌,楊破天但覺一道奇雄掌力,自背後狂襲而至,白衣少女同時一聲尖叫:「師父掌下留人!」

  楊破天回頭一望,只見後面不知何時,已來了一個紫袍中年人。

  中年人本已一掌向楊破天劈至,卻給白衣少女攔住,不禁嘿嘿一笑:「好徒兒,這小子斗膽得罪你,怎不讓師父一掌把他斃了、好為你消一消氣!」

  白衣少女道:「師父,你雖叫」毒打郎中『,但素來只是冷眼旁觀絕不會親自出手,又何苦為了一個無知小兒破戒?」

  楊破天怒道:「我若是無知小兒,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白衣少女不瞅睬他,只是對那中年人道:「師父的金漆招牌,是『不打不治』,這小子雖然狂妄無知,總算已給我狠狠毒打一頓,既然打了,那個老太婆就得勞煩師父親自出手,治上一治。」

  中年人眉頭一皺,咕噥著道:「天色早已盡黑,謝蒼天怎麼還會在門外『叩門』?」

  白衣少女道:「要謝蒼天不再叩門,那是容易不過的,只消把我這個義父雙手砍下,他以後就不會胡亂叩門。」

  謝蒼天大怒:「妲娃,你說的還算是人話嗎?」

  白衣少女笑道:「要是師父真的把義父雙手砍下,我把兩條腿還給你補償,你說怎樣?」

  謝蒼天一愣,半晌之後啞然失笑道:「早就知道你這個鬼靈精什麼都敢幹,就是捨不得真的幹掉義父。」

  白衣少女眼珠子骨碌地一轉:「這是說不定的。你們不是經常子曰前子曰後的嗎,正是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為養也。『妲娃雖然心裡只有師父和義父二人,但師父喜歡瞧著人怎樣被毒打,義父更糟糕,什麼事情都不管做,只是天天坐在這裡,遇上求醫之人,便奉旨似的敲叩那人的額頭,便當作是』叩叮『,但如此一來,前來求醫者便被雙重毒打,說不定就此枉死在這大門的裡裡外外。嘿!兩位老人家喜歡按人,瞧著人被毒打,可算是天生一對,但小女子妲娃又怎樣?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說不定有一天,我會見人便打,從江南一直打出塞外,到了塞外,多兒牛羊少兒人,也就只好連牛牛羊羊也一併毒打,方泄心頭之痛!」

  妲娃一口氣直說,謝蒼天、公孫感謝聽了,都不禁為之面面相覷,良久作聲不得。

  隔了很久,謝蒼天才乾咳兩聲,緩緩地說道:「妲娃之言,不無一定的道理。公孫老弟,她不說『方泄心頭之根』,而是說『方泄心頭之痛』,看來也是大有文章的。」

  公孫感謝怪眼一翻,道:「我偏就是喜歡瞧著人怎樣被毒打,若說這是一種痛頭,我是不會反駁的。每個人都有他的喜好,有人喜歡吟詩飲酒,有人喜歡彈琴栽花,也有人喜歡舞刀弄棒,我喜歡瞧著別人被毒打,又有什麼不對了?妲娃,你要是心裡不喜歡為師父毒打別人,師父是不敢勉強的。」語氣漸轉冰冷,連瞼孔也拉長下來。

  妲娃淒然道:「既然師父這樣說,徒兒只好向師父告別。」一副泣然欲涕的模樣,看來倒也楚楚可憐。

  楊破天心中的怒火早已平熄,這時候忍不住道:「這位妲娃姑娘,雖則尊師的說話,我不敢完全苟同,但你是他辛辛苦苦調教出來的弟子,可不能為了一時之氣脫離師門,要是真的這樣,我心裡可過意不去。」

  妲娃冷冷一笑:「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我要留下來也好,要遠走他方也好,都只是本姑娘自己的決定,跟誰都沾不上半點關係!」

  楊破天給她再三奚落,一張臉變得忽紅忽白,忍不住道:「怪責他人,須當有理。我給你接了一頓,你的師父到這一刻還不答應出手救人,什麼『毒打郎中』,什麼『叩門規矩』,到頭來還只不過是一場笑話。楊破天不才,總算是見識過了。」再也不願意賴著哀求,一挺胸膛,轉身便走。

  但他還沒走出兩步,公孫感謝已然喝道:「且慢!」

  楊破天道:「我們之間已沒有什麼好談的。老婆子雖然命危旦夕,但每個人都是生死有命的,要是閻王註定她活不過明天,我便是找到了再世華佗,也不濟事。」一面說一面遠遠走開,腳步絕不停留。

  但公孫感謝卻趕了上來,叫道:「楊小兄弟,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姓公孫,名感謝?」

  楊破天道:「你自詡醫術天下無雙,曾經活人無數,因此向你道謝之人,多如牛毛,久而久之,感謝的說話聽得太多了,便索性以『感謝』來作為名字!」他這些說話,純粹屬於猜測,但卻給他完全猜中。

  公孫感謝大是詫異,道:「楊小兄弟,公孫某雖然是江湖郎中,也同樣懂得批命看相。照我看,你不是一般人物,只消假以時日,定必能成大器。」

  楊破天道:「只消假以時日,你我都會變成一堆枯骨!」他氣在頭上,什麼話都說得出口。但公孫感謝聽了,細嚼之下,倒也覺得大有道理。

  公孫感謝跟著楊破天一直回到客店,妲娃與謝蒼天隨後緊緊相隨。

  謝蒼天道:「妲娃,你是越來越膽大妄為了。你師父的脾性,向來吃軟不吃硬,你老是衝撞師父,總有一天會給師父打你的屁股!」

  妲娃俏臉一紅,道:「要是師父打我的……那個地方,義父會不會護著我?」

  謝蒼天道:「當然護!拼死也要護!但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一旦火拼,我這個老叫化可不是你師父的對手。」

  妲娃『呸「一聲,道:「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你是丐幫一袋長老,連八袋長老、九袋幫主、十袋元老神丐都不是你的對手!」

  謝蒼天苦笑一下,道:「什麼一袋長老,說出來簡直是天大的笑話,以後再也休要提起。」

  丐幫之中,以一袋弟子職位最是低微。背負袋子越多,身份和武功也越是高等。至於「一袋長老」,在江湖上那是從來聞所未聞的。

  且說公孫感謝跟著楊破天進入房中,只見床上躺著一個獨眼老婦,一瞧之下,不禁駭然道:「她……可不是峨嵋派的曹木玉嗎?」

  楊破天道:「不錯,她是金頂婆婆,峨嵋至尊,姓曹名木玉。」

  公孫感謝道:「曹木玉在武林中,算得上是一號了不起的人物,怎會弄成這副模樣?」轉念一想,不禁又是為之啞然失笑,這位峨嵋至尊若不是傷病交纏,楊破天也不會登門為她求醫。

  公孫感謝伸手一搭金頂婆婆的脈膊,良久才道:「她年事已高,雖然仗著一身精湛內力苦苦支撐,但一來傷勢不輕,二則體內感染風寒,邪氣不斷的在竄擾,要不是我及時趕到,再過一兩個時辰,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她這條老命。」

  當下為金頂婆婆施以針灸,又以艾治之法為她拔除體內諸穴邪氣。

  如是者折騰了半個時辰,方始以半酒半水,混和一顆棗泥包的丹丸,著令楊破天為她喂服。

  金頂婆婆眼下丹丸,眼睛微微張開,問楊破天道:「這大夫是從那裡找回來的?快把他一刀殺了,別讓此事在江湖上宣揚出去!」

  楊破天啼笑皆非。公孫感謝居然毫不介懷,道:「婆婆之言,很有道理。要是你有本領,最好還是一刀把我這個郎中宰掉,免留後患。」

  楊破天思索片刻,沉聲道:「前輩傷病不輕,還是多點休息,不宜妄起雜念。」

  金頂婆婆怒道:「憑你也配教訓者身嗎?老婆子雖然受了重創,但若你激怒了我,我還是可以在一招半式之間取你性命!」嘴裡罵得兇狠,但手腳軟弱無力,連一張可怖的臉孔也沒法子抬起來。

  公孫感謝冷哼一聲,開了一張藥方,道:「鎮上的藥局早已關門,但不要緊,只要把我的藥方亮出,老闆便是熟睡如死,也會依方抓藥,不差毫釐。」

  公孫感謝開完藥方之後,帶著妲娃回到醫寓。楊破天遠遠瞧見妲娃窈窕的背影,心中不期然泛起一種莫名其妙異樣的感覺。

  客店左側,有一間藥局,雖然早已關門,但憑著公孫感謝開出來的藥方,藥局老闆果然處處惟命是從。可見公孫感謝在這城鎮之上的地位,確然非同小可。

  回到客店,給小二一些銀子,不久,藥已代為煎好,但金頂婆婆已在床上沉沉睡覺,怎樣叫喚也是叫喚不醒。

  楊破天心中一驚,忖道:「老太婆老皮老骨,可不是傷重不治,就此一命嗚呼去了?」

  扶起金頂婆婆,在她的頰上拍了兩下。金頂婆婆終於張開惟一的左眼,道:「老婆子不是什麼好人,為什麼還要救我?」

  楊破天喂她喝了一口藥,才道:「我媽也是峨嵋派的弟子,你是峨嵋至尊,便是我媽的長輩,不看僧面看佛面,無論如何,我絕不能讓你死在這裡。」

  金頂婆婆又喝了一大口藥,才道:「你娘親早已給逐出師門,再也不是峨嵋派弟子。」

  楊破天喃喃道:「我娘親是不是峨嵋派的弟子,對我來說是不打緊的,我只是想瞧瞧她的模樣。」

  金頂婆婆歎了口氣,道:「難道你從沒見過你媽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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