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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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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頂婆婆忽然吟起詩來。 她吟道:「無可度,地可量,惟有人心不可防。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偽言巧似簧?勸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妻為參商。」 參、商二星,永遠此出則彼沒,永不相見。蕭博點了點頭,接續著說道:「這是白居易的名句,所指的正是這一件事。」 金頂婆婆冷冷一笑,目光一轉,盯在索自在的臉上:「想不到酒肉幫中門下幫眾!也不盡是酒肉朋友。倒不曉得,你這位酒肉幫主,對門下兄弟又有見深重的義氣?」 索自在朗聲道:「索某曾對本幫歷代祖師立下毒誓,凡在今天腰系酒牌肉令者,如有任何肢體、眼耳口鼻舌被剜割,本幫主誓必照樣奉陪。」語畢,手亮尖刀,緩緩地自鼻樑割下。 索自在這一刀,與适才那名幫眾割鼻的一刀,大不相同。 他這一刀,割得極是緩慢。也正因為他割得極慢,看來也更是怵目驚心。 索自在一面割鼻,蕭博一面在緩緩地說道:「三十年前,皖北武林大豪『寨太歲』吳震之在決戰中給敵人一刀把鼻子削掉,五年後,吳震之的臉上,有了一個新的鼻子,那是天下聞名的『皖北金鼻』,把這個金鼻鑲嵌在他臉上的,是鬼王谷中的『鬼指大夫』翁獨伯。」 金頂婆婆道:「翁獨伯至今仍然活著,只是,鬼指大夫垂垂老矣,恐怕再也沒法子可以把另一隻金鼻鑲嵌在另一張臉上。」 二人的說話,都是慢吞吞的,但直至金頂婆婆的說話講完,索自在仍然未曾把自己的鼻子完全割下。 只是割了一大半。 蕭博上前,道:「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索自在道:「有勞蕭大俠了。」 蕭博從索自在手中,接過利刀,只是輕輕一捺,鼻子已跌下。 不偏不倚,落在一個人的掌心。 不是蕭博,是金頂婆婆。 金頂婆婆把這個鼻子放在異端聞了一聞,然後說了兩個字:「真蠢。」 但她也沒把這血淋淋的鼻子拋掉,只是把它捏在手中。 索自在自割鼻子,一名幫眾急急送上療傷藥末!但卻給索自在一掌推開。 蕭博道:「割了鼻子,還可以說話,要是連舌頭也割掉,以後便得啞口無言。」 索自在血流技面,但眼神堅定,聲音也絕未曾因為臉龐飽受重創而顫抖,他道:「酒肉幫,並非由我始創。創建酒肉幫,把酒肉山館一磚一瓦辛辛苦苦建成的,是八十年前的『酒仙』、『肉聖』,我不能讓這片基業敗壞在我手裡。」 「但這一次,是我醉酒誤事,竟把幽冥宮的一位長老殺了。 「一人做事一身當,要是幽冥宮主沖著我一人而來,索某死有何懼?只是,我不能棄幫中弟兄不顧,更不忍目睹酒肉山館在幽冥宮群魔蹂躪之下化為灰燼,恰巧在途中遇上了兩位前輩高人,忽然靈機一觸,便把兩位邀請至此……」他臉上血流如注,言語之間,措詞漸漸紊亂。 蕭博把利刃還給他,道:「你是一幫之主,講過的說話,絕對不能抵賴。」 索自在哈哈一笑,道:「這個自然。」他少了一個鼻子,說話的聲音和平時大有分別。 他把舌頭伸出,把利刀架在舌根上,又是輕輕一按。 他把鼻子割下來的時候,割得極是緩慢,但是這一刀,卻割得很快,一下子便把舌頭割了下來。同樣地,這根舌頭也落在金頂婆婆的手裡。 索自在仍然硬挺著。 只是,他先後把鼻子和舌頭都割掉下來,失血極多,不消片刻,再也支撐不住,軟垂垂地倒了下去。酒肉幫幫眾睹狀,急急上前相救。 金頂婆婆走到蕭博身邊,雙手一攤,亮出了索自在的鼻子和舌頭,道:「大哥,這人是不是很蠢?」 蕭博在她的臂膀上捏一下,歎道:「看來,這一次咱們都瞧錯了人。這娃索的,雖然天生一副小人嘴臉,但卻比許多自命正義之徒,名門大俠更講義氣。」 金頂婆婆道:「如此說來,咱們這一趟已給他拖人渾水之中,再也脫不了干係?」 蕭博不答反問:「妹子,你說呢?」 金頂婆婆道:「這姓索的雖然自說自話,也只不過是在自割鼻子與舌頭,但要是咱們就此一走了之,也未免給幽冥宮中的人瞧扁了。」 蕭博笑道:「賢妹所言甚是,也由此可見,這姓索的果然極工心計,只是把鼻子和舌頭割下,便把咱們兄妹緊緊索住,好讓你我為酒肉幫這八十年所建立下來的基業拼掉老命。」 金頂婆婆苦笑道:「如此說來,很蠢很蠢的並不是索某,而是你我這一對蠢得不能再蠢的兄妹!」 蕭博嘆息一聲,道:「江湖人,江湖事,局局如棋局局新,真是說不出的變幻無常啊……」從金頂婆婆手中取過鼻子和舌頭,遠遠拋掉,又舀了一桶井水,讓金頂婆婆把血腥的手洗得乾乾淨淨。 此後,一連數日,酒肉山館裡裡外外,都是嚴陣以待,不敢稍有怠懈。 到了第四日正午,幽冥宮果然興師來犯。 這一代的幽冥宮主,是「陰山魔師」姒縱橫。 姒縱橫,年約六旬,面頰凹陷,但眉毛飛揚,眼神如電,形態甚是威猛。 日前幽冥宮一名長老,死于索自在手下,她縱橫聞訊大怒,決意親率幽冥宮中精銳高手,前來酒肉山館大興問罪之師。 這種事,在武林之中,極是常見。但幽冥宮名頭太大,為了一名長老之死,竟然勞動宮主親自率師尋仇,一時之間,在江湖上倒也掀起了極大的震撼。 在酒肉山館門外,是一塊很大的石坪,酒肉幫中弟子,經常在這塊石砰上舞刀弄劍,比試拳腳功夫。 但在這時,石坪上卻來了黑壓壓一大群人。 這些不速之客,眼色有紫、黃、紅、青、白五種。每種服色人數由十餘人至三十餘人不等。只見人人的臉上,都罩著一塊形態猙獰可怖的面譜,逾百這樣的蒙面戰士團聚在石坪上,氣勢極是駭人。 在這百余蒙面戰士中央,是一項黑紗大轎,由四名黑衣女子抬著。 大轎之中,「陰山魔師」她縱橫四平八穩地坐著,轎旁左右,左二右三,分別仁立著五名老者。 這五名老者,高矮肥瘦不一,衣服裝束也各自不同!乃幽冥宮六大長者其中五人。 幽冥宮原有六大長老,但五長老「幽谷白骨手」常保智已於日前,死在索自在手下。也正因為常保智之死,幽冥它終於大興問罪之師,率眾殺至酒肉山館。 餘下五老之中,以「辣手魔妖」丁湛的脾氣最是猛烈,首先越眾而出,在山館門外厲聲叫道:「姓索的,有種的立刻給了爺滾出來,讓我挖你的心肝,剝你的皮,把你撕開一片一片拿去喂狗!」 酒肉山館門外,數十酒肉幫眾人人頭上紮著火紅布巾,嚴陣以待。 本幾,一人戴著鬥大竹笠,緩步自館內走出。 這人走到了湛面前不足一丈處站定,然後把竹笠除下,只見他的臉上,包著層層白布,只是露出一雙眼睛。 丁湛臉色一沉:「你是誰?怎麼不說話?索幫主在那裡?」 這人沒有回答。回答的是他背後的一個人。 「索幫主就在你眼前,他在數目前割鼻截舌,已不能開口說話。」 丁湛滿腹疑雲,大聲道:「是誰躲在後面鬼鬼祟祟?」就在這時,索自在背後閃出了一道身影,正是黑木堂老供奉蕭博。 丁湛脾氣再大,驟然瞧見蕭博的影子,也不禁為之當場被懾住,忍不住失聲道:「蕭博!你怎會在這裡?」 蕭博淡淡地道:「你問得好!別說是丁長老,便是蕭某也不明白,怎會在這時候站在這個地方。」 丁湛臉色一寒,道:「這是幽冥宮跟酒肉幫的事,蕭兄不必理會!」 蕭博頷首,緩緩的道:「不錯,這本來是你們的私怨,便是殺個天翻地覆血流成河,跟蕭某都沒有半點相干,可是,這姓索的看來一副小人嘴臉,到頭來竟願為了保住這片祖師創下來的基業,不惜在蕭某面前劇鼻戳舌,懇請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兒仗義出手助陣……唉……丁長老,照蕭某看,你也是性情中人,要是易地而處,未知尊駕又會怎辦?」 他侃侃陳辭,將索自在這番凜然壯舉吐露出來,丁湛不禁為之震動。 他的臉色,漸漸變得極是躊躇,隔了片刻,終於說道:「我相信你的說話,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我只有袖手旁觀,要是宮主怪罪,我把腦袋砍下來抵罪便是。」語畢,倒退回原地,卓立不動。 「辣手魔妖」丁湛在六老之中排名最末。他一退回原來的陣地,三長老「覆滅魔刀」白飲立時冷冷地道:「蕭博名氣大,武功高,六長老不敢攖其鋒,也是情有可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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