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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任不群道:「還是爽爽快快把你們的少主交出,本宮主保證不會把他殺害。」

  金秀才冷冷道:「要是在我們手裡把少主送給敵人,又與戰死沙場何異?任門主要拿人,除了大開殺戒之外,恐怕別無其他選擇。」

  老狀元更直接地道:「反正左右都是死,不如轟轟烈烈大幹一場,好好歹歹總算讓天下英雄知道咱倆的名字。」語畢,縱聲大笑,臉上毫無懼色。

  任不群悶哼一聲:「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指掌間紫氣更盛,眼看立時便要出手,忽聽一人自黑轎中大聲說道:「且慢!」轎門打開,沖出一名少年,正是「美娘」眼中的小狗,也是魔教群家眼中的少主。

  小狗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直至此際,任小琳再也不能隱瞞,叫道:「你要記住,你姓楊,叫楊破天,上任明教教主楊缺便是你的親生父親。」

  小狗用力點頭。

  「美娘」這幾句說話,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第五章 酩酊舞劍沈輕蘿

  楊破天挺起胸膛,直向任不群走過去。

  金秀才、老狀元齊齊勸阻,但他正容道:「明教武功雖盛,但今日時不與我。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要我跟著敵人回去,自然太平無事。」

  金秀才眉頭大皺,急道:「少主,令尊楊教主生前,與正道盟結下的梁子,罄竹難書,要是少主落入敵人手中,縱然任門主答允不加殺害,也得把少主的手筋腳筋挑斷,好讓少主一輩子不能練功,杜絕後患!」

  老狀元接道:「與其把少主送到敵人手裡飽受折磨,屬下寧願玉石俱焚,就在此地戰死!」

  聶怒這時已在草坪上盤膝打坐,運氣療傷,聞言也是微微領首,示意絕對贊同。

  楊破天心中急怒,屢次欲沖向任不群身邊,始終給金秀才,老狀元竭力攔住。正在僵持不下之際,忽聽一陣叮叮噹當之聲,一輛四頭馬車,自蛙鳴城那邊徐徐地駛了過來。

  這輛馬車,極是華麗,在每一匹健馬頸項間,全都系著銀鈴,馬車走動,清脆的鈴聲也就自然而然地叮叮噹當響個不停。

  在這緊要關頭,忽然來了一輛這樣的四頭大馬車,眾人都不禁投以詫異的目光。

  「車把式」沒有用鞭,她不是粗漢,她是一個萬般風情的妙齡少女。

  她才十五左右,笑得天真漫瀾,她駕禦這輛闊大的馬車,並不倚仗無情的鞭子,而是用味亮悅耳的歌聲。

  年紀雖輕,但她是個美人。

  鳳眼吊梢,臉頰雖沒塗上半點胭脂,但卻在雪白中透出醉人的緋紅,雖在馬車之上,但看來還是停停玉立,一臉都是青春獨有的美麗。

  在馬車四周,插滿彩色的紙旗,更有色彩繽紛大大小小的風車,馬車在動,所有風車輪都在努力地旋轉,綻出種種令人目眩的暈環。

  少女在唱:「一江魚鳥,飛絮亂忘形,不隨人意,亂分春色便歸去,霎兒風,霎兒雨,遠山舞重數。」

  「一竿風月,多少愁緒,嫩約難願,豆榮詞土總是好,波心引月,玉骨冰肌夢依依。」

  一曲未終,群豪眼神泰半已是如癡如醉。

  任不群卻全然不為所動,冷笑如冰,沉聲喝問:「小姑娘,你從何處而來?」

  少女眉花眼笑,她笑得眯著眼,一雙嬌俏有致的手,輕掠宛如春江流水:「呀!天下何來地界?人人都是從來處來,從去處去,君爺怎生有此一問?」看來,她竟是不怎麼識趣的。

  但很奇怪,如此不識趣的女孩,在絕大多數豪雄眼中,偏偏又是難以言喻地有趣。她似是每個人貼身貼心的夢幻芳菲,她在馬車上的「唱造」,不消片刻功夫已深入每個人的骨髓裡。

  只是,任不群的眼神一直澄明如鏡。他似是久曆殺戮生涯的獵師,縱使在深山絕壑中遇上妖孽,仍能保持一貫的冷靜。

  他倏地厲聲一喝:「馬車之內,尚有何人?」

  少女婀娜地從馬車立起,感情是勞累了,才站立,身子幌蕩幾下,險險栽倒下去,群豪中竟有數人忍不住驚呼起來。

  但不必誰上前扶一把,她已四平八穩站定,更朝著任不群作了個鬼瞼。

  任不群更顯沉著,神情肅穆如臨大敵,這少女鬼靈精怪,他也許沒放在眼內,但在這神秘莫測馬車車廂之中,又尚有何人?

  沒有人能瞧得見。也正因為瞧不見,這種敵人才是最可怕最要命的。任不群是老江湖,他比誰都見識過更多陰溝裡翻船的場面。

  他決不能讓自己重蹈前人的覆轍。人在江湖,就算將軍難免陣中亡,但最少也得轟烈地戰死,好讓千秋萬世以後的人,都記住「任不群」這個名字。

  要是死得不明不白敗得糊裡糊塗,他是絕對絕對不甘願的。對於前人種種覆轍,他無一不緊緊記在心中,引以為戒。

  少女以手支頤,哈著腰,想了一想,公然問:「你是任不群?」她直呼任不群的名字,不但無禮,簡直可算是狂妄已極。

  她是誰?她只是江湖上一個不見經傳的小女孩罷了。

  但任不群沒有更進一步發作,只是點頭道:「不錯,我便是任不群。」

  少女吃吃一笑:「任不群,你我素未謀面,也從沒聽說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我偏偏第一眼瞧見你,就知道你是何方神聖,可知道是什麼緣故?」

  竟然當著天下豪傑面前,叫神武宮主猜個啞謎。

  任不群寒著臉,一言不發。少女又道:「馬車裡有人想見見任門主,你敢走過來瞧瞧嗎?」

  這句話,若是出於他人之口,任不群白是絕不理睬的。

  但不知如何,任不群竟是不假思索,立刻便道:「很好!我也很想著看車廂裡的,究竟是何等樣人。」大步走向馬車,把車廂門輕輕開啟。

  但他只是瞧了一眼,便立刻把車廂門關上,神情木然地道:「原來如此!」隨即遠遠退後,雙目半閉半開,眉頭似皺非皺。

  群豪睹狀,都是心中疑雲陣陣,莫名其妙。

  少女似是餓了,忽然取出幾塊糕餅,酥糖,一塊一塊塞人口中,吃得津津有味。她是漂亮的人兒,連吃相都令人陶醉。

  忽聽一人森冷的聲音響起,道:「要是我也想瞧瞧車廂裡面的人物,可以嗎?」

  少女膘向那個人一眼,笑道:「別人不能,你一定可以。你我也同樣素未謀面,但我偏偏一眼瞧見你,便知道你是鬼王冷千齋,你說是也不是?」

  冷千齋的嘴唇似是半歪。他心下惑然,但語聲慢條斯理,毫不著急:「我便是——冷——千——齋!」走向馬車,把車門輕輕打開,但也和任不群一般,只是把車門打開了一小半。

  同樣地,他也只是瞧了一眼,便把車廂門關上,神情冷肅地退後,嘴裡吐出的四個字,竟與任不群同出一轍:「原來如此!」

  群豪見了,更是心中嘖嘖稱奇。一時之間,人人都有著心癢難熬的感覺。

  譚和尚倏地發出一聲咆哮:「和尚也要瞧瞧馬車裡的妖怪!」直走向馬車那邊,少女抿著嘴輕笑,並不阻攔。

  任不群卻瞼色鐵青,右臂一伸,喝道:「使不得!」

  譚和尚給他一喝,臉上大大的掛不住。不禁惡向膽邊生,冷笑道:「為什麼你瞧得,冷穀主也瞧得,偏偏和尚便瞧不得?」

  任不群通前一步,臉相威武深沉,絕對不可輕侮:「我不准你瞧,你若再一意孤行,休怪在下掌下無情。」

  譚和尚死命地盯住那輛神秘馬車,目光炯炯。過了半晌,毅然道:「我不是你的對手,既然如此,和尚認栽便是。」總算臨崖勒馬,保住了性命。

  少女愉快地拍掌,愉快地微笑:「好了!好了!大夥兒火速退兵,齊齊化干戈為玉帛,總之,萬事如意,天下太平!」

  鬼王冷幹齋首先撤退。他連半句話也沒留下,掉頭便走,一去不留痕。

  「鬼影迷蹤步」是「鬼王穀」七大絕學之一,冷千齋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這輕功身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施展,竟是誰也瞧不出這鬼王是怎樣穿過神武宮逾西戰士,直奔河畔,繼而點水橫渡彼岸的。

  「金翼戰神」聶怒心下駭然:「冷老魔此人,委實深不可測,日後若再狹路相逢,絕對不容小覷。」

  鬼王退走,任不群也騎回馬鞍之上,統率神武宮戰士徐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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