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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次日,楚瀚去找麥秀,詢問宮中情況。麥秀神色凝重,說道:「太子一切平安,只是萬歲爺愈來愈寵信李孜省那妖人,日日都召他入宮,請教養身之術。」

  楚瀚皺起眉頭,說道:「那妖人不是在宮中作法失敗,跟梁芳鬧翻了麼?」

  麥秀搖頭道:「梁公公的為人,你也是知道的,只要萬歲爺寵倖誰,他便跟誰打得火熱。不久前,萬歲爺封了那妖人為上林苑監丞,還賜給他金冠、法劍和兩枚印章,准許他密封奏事。」

  楚瀚搖頭道:「這妖人還有什麼事情好上奏的?」麥秀歎道:「還不就是些淫邪方術,惑亂主心。這本也罷了,但萬歲爺對這人寵信過了頭,上個月竟然讓他當上了吏部通政使,接著又升為禮部右侍郎。那可是正經的官職了,不再是那等萬歲爺隨意任命的傳奉官可以相比的。」

  楚瀚點點頭,說道:「這李孜省,他跟昭德有無往來?」麥秀道:「也是有的,大多是秘密會面,但我們在昭德宮的眼線,並不知道他們見面時都談了些什麼。」楚瀚點了點頭,知道自己得親自出馬,去探明此事。

  當夜楚瀚便換上夜行衣,潛入宮中,在昭德宮外偷聽。如此數日,都未見到李孜省入宮覲見。到了第七日晚間,才見到皇帝召見李孜省,在內宮偷偷摸摸地不知道說些什麼,梁芳也隨侍在側。楚瀚心想李孜省大約在傳授皇帝房中術之流,便也沒有花心思去偷聽。

  直到夜深,李孜省和梁芳才一起出來,梁芳恭恭敬敬地送李孜省出宮。楚瀚悄然跟在二人身後。

  但見二人走出一段,經過宮中僻靜無人處時,梁芳左右張望,確定無人,才低聲道:「李大師,這回你可千萬別再搞砸了。主子說了,事情一定得作得乾淨俐落,不能再出紕漏了。」

  李孜省側眼望向梁芳,神色頗為憤慨,似乎對於自己上回出醜之事猶有餘憤,而對梁芳的不信任甚感不滿。他冷然道:「蛇族的大祭師,豈是輕易能請到的?若非我跟他交情非常,他怎會願意老遠跑來京城,替我辦這件事?你要是不信任我,趁早別求我作這些難於登天的事,卻又不知感激,哼!」

  楚瀚聽見「蛇族大祭師」五個字,心中一跳,暗想:「他們找了大祭師來作什麼?想必不是什麼好勾當。」

  梁芳見他發起脾氣,連忙說道:「大師恕罪,恕罪!主子特意交代了我,因此這番話我是不能不說的。現在事情全靠你了,事情一成,主子答應讓你擔任大學士,入值內閣,一定不會食言。」

  李孜省聽了,顯然甚是滿意,卻仍要作假,傲然道:「內閣大學士,我李孜省難道還稀罕那個位子?老夫不過是為了天下蒼生的福祉,才勉強出山,入世教化人民。老夫為感念萬歲爺和令主上的知遇之恩,這內閣大學士的位子,也只好勉為其難,作上一作。一切還不都是為了百姓!」

  梁芳唯唯稱是,心中顯然並不相信這番鬼話,又問道:「不知李大師認為,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動手?」

  李孜省搖頭道:「事情可緩不可急。貴客才剛到京城兩日,還不熟習北地氣候風俗,我自不能催促他們。你給我十日時間,我再向令主上報告進展。」

  梁芳連連點頭,說道:「李大師設想周到,一切憑李大師主持。咱家主子靜候好音。」他一路送李孜省到了宮門口,外面已有李孜省的徒眾在等候,恭請他上了一座華麗的轎子,前呼後擁地走了。

  楚瀚聽說他們找了蛇族大祭師來,又驚又憂,便跟上了李孜省的轎子,來到城東一間大宅,但見大門匾額上寫著「御賜李府」四個大字。當時夜已深,楚瀚偷偷潛入,但見這宅子占地極廣,裝潢華麗,極為氣派。靠外間有座大廳,橫匾寫著「傳法堂」三字,跟他在桂平見過的那間廳堂一般,前方有座高起的神壇,顯然是供李大師的信眾聚會之用。看來李孜省雖當上了正式的朝廷官員,堂堂禮部右侍郎,仍沒擱下往年聚眾斂財的把戲。

  楚瀚在大宅中巡視了一圈,來到一個安靜的院落,但聽嘶嘶聲響,低頭一看,卻見地上竟爬了好幾條粗如手臂的巨蟒。他心中一跳,想起在靛海之中被蛇族追殺的情景,不禁毛骨悚然,生怕再次聽見蛇王笛,趕緊拿出手帕,撕下兩塊,準備隨時塞入耳中。他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出數步,見到那院落之旁有好幾間屋子,微微透出火光,猜想蛇族的人便是住在這兒。

  楚瀚不敢貿然闖入,便悄然退出,打算多探聽一些消息,再去找大祭師。

  §第七十一章 重遇祭師

  接下來的幾日,楚瀚緊緊跟在李孜省身邊窺探,想探知他找大祭師來京城究竟有什麼打算。他見到李孜省對大祭師又敬又畏,每次去那角落的院落,都一定摒退弟子,單獨前往,對大祭師跪拜磕頭,行禮如儀,恭敬得無以復加。楚瀚心想:「妖人之中,也有大小之分。李孜省在大祭師面前,可是小巫見大巫了。」

  李孜省每次去叩見大祭師,都送上他從信眾那兒搜刮來的各種珍奇寶物,不但大祭師有一份,所有跟來的蛇族族人都有一份。這回跟大祭師出來的蛇族族人共有一十六人,都是驅蛇的能手,許多楚瀚在靛海中都曾見過。大祭師氣派儼然,頤指氣使,擺足了架子,飲食住處有任何一點兒不滿意的地方,便對李孜省怒駡喝斥,一點情面也不留。

  李孜省挨駡時只管俯首認錯,一連聲地道歉賠罪,神態卑躬屈膝。楚瀚心想:「這李孜省是個心計深沉的人物,自視甚高,怎會對一個蠻族的首領這般恭敬卑下?看來他所圖不小。世間有什麼事情是只有蛇族大祭師能作到的?莫非他們想驅毒蛇入宮,害死太子?」

  想到這兒,不禁全身一顫,隨即又覺得不可能,尋思:「李孜省定是透過梁芳,受了萬貴妃之托,才請了大祭師來此。如果大祭師出手毒殺太子,事情很容易就會查到李孜省這兒。李孜省是個要錢要命、愛官愛權的人,又跟皇帝關係甚好,怎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一時想之不透。他知道要探明真相,必得去找大祭師,從他口中問個明白,並且勸阻他去作李孜省請他上京來作的事情。

  這日他趁李孜省出門時,潛入李宅角落的院落,在門外叫道:「大祭師!大祭師!楚瀚來找你啦。」

  門啪一聲開了,大祭師站在門內,見到楚瀚,雙眼圓睜,大口微張,醜臉扭曲,因面容實在太醜,一時看不出他的表情是憤怒,是驚訝,還是歡喜。過了一會兒,但聽他哈的一聲,張開雙臂,叫道:「楚瀚,是你!真的是你!你果然沒死!」

  楚瀚這才看出他臉上堆滿笑意,松了一口氣,笑道:「我答應過要請你來京城玩兒的,怎麼敢就死呢?」

  大祭師大步走上前,用力擁抱了楚瀚一下,之後又擠眉弄眼地向他上下打量,繞著他前後左右看了一圈,口中嘖嘖不斷,說道:「你當真厲害得很,厲害得很!我送你去巫族,心想你若不是一輩子作巫王的男寵,便是一輩子在巫族作苦力,心裡對你還抱著幾分歉疚。嘿,沒想到,你不但氣死了我姊姊巫王,還將巫族弄得天翻地覆!了不得,當真了不得!」

  楚瀚連忙解釋道:「巫王不是我氣死的。是彩和咪縍互相爭鬥,巫王中了萬蟲騮心蠱,才毒發身亡。」

  大祭師舉起手,連連搖頭,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巫族中那些汙七八狗的事情,誰會比我清楚?總而言之,你沒死在苗族,我很高興。快!快進來坐下。」

  入屋坐定之後,大祭師又呼喚蛇族其它人來看楚瀚。蛇族人群相上前,圍著楚瀚左右觀看,議論紛紛,好似在看什麼珍奇的動物一般。

  大祭師等他們看夠了,便揮手將他們都趕了出去,問楚瀚道:「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你怎會知道我在這兒?」

  楚瀚道:「我來找你,因為我認識這宅子的主人李孜省。他不是好人,我怕他害了你,特地來提醒你留心。他請你來京城作什麼?」

  大祭師點頭道:「我瞧他也不是好人。那小子一張臉又尖又長,眼神陰沉,醜得要命,整日辦些什麼法會,讓信眾來送錢給他,手裡就會弄些障眼法術,騙得別人暈頭轉向。我看了他就討厭!」楚瀚道:「你既然討厭他,為何又受他邀請來到京城,住在他這兒,幫他辦事?」

  大祭師眨眨眼,說道:「我為何離開舒舒服服的蛇洞,千里迢迢來到此地,還不是因為李孜省答應我要給我天下至寶血翠杉!」

  楚瀚聽了,不禁一呆,世間兩件血翠杉,一件在自己身上,一件藏在東裕庫的地窖中,李孜省又怎麼會有?當下也不說破,問道:「他答應給你血翠杉,請你來京城作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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