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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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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夜臉色不變,伸手摸摸鬍鬚,一對小眼低垂,歎了口氣,似乎有著什麼莫大的苦衷。楚瀚望著他的模樣,心想:「這人掩藏作戲的神態,與舅舅當年多麼神似!」他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藏寶窟對你之重要,讓你與上官無嫣不謀而合,因此你們倆聯手弄垮了上官家,拋棄了胡家,好將藏寶窟據為己有。你即使知道兒女有的入贅山西,有的窮困潦倒,卻仍舊視而不見,不肯拿出藏寶窟中的半件寶物,去接濟自己的親生子女。」 胡月夜低下頭,滿面懺悔煎熬之色,嘴角卻透出一絲狡獪的笑意。他聽楚瀚的言語,是將他當成了真的舅舅胡星夜了,暗中高興楚瀚認錯了人,因此露出詭笑。楚瀚當年跟著胡星夜學藝多年,朝夕相處,胡星夜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最尊敬的長輩。此時楚瀚見到胡月夜臉上那抹狡詐的笑意,心中再無疑問:「這人絕對不是舅舅。」 他想起舅舅,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虎俠當年來找舅舅,是因為他在見到一個身法和手法與舅舅十分相似的飛賊,想向舅舅求證他是否真的洗手了。其實虎俠的言外之意,不是想問舅舅有無洗手,而是想求證胡月夜是否還活著。是了,舅舅一定知道兄弟還活著,當年胡月夜定是中了機關,卻沒有死去,並被舅舅救了出去!」 楚瀚望著胡月夜,心中又想:「舅舅當年聽了虎俠的話後,便匆匆離開三家村,很可能便是去尋找兄弟了。當年殺死舅舅的,莫非就是他?」 他看穿了胡月夜假面具下的冷酷無情,只覺背脊一股冰冷直通而下,吸了口氣,決心繼續作假試探此人。當下說道:「舅舅,難道你不知道,你的瀚兒至今仍感激你的恩德,永遠不會起心相害?難道你就不能相信,瀚兒仍舊如以前一般,只要知道你心願滿足,便也滿足了?」 胡月夜終於抬頭正視他,觀望他的臉龐良久,才道:「既然如此,瀚兒,那我便直說了。舅舅需要血翠杉,你能給我麼?」 楚瀚心中一跳,原來這二人冒險現身,為的竟是血翠杉!他問道:「舅舅想要血翠杉,不知有何用途?」 胡月夜作出焦急為難的神情,說道:「詳細情形,你就別多問了。總之,若是取不到血翠杉,你舅舅就沒命了!看在舅舅收養你、教導你一場的分上,請你給我吧!」 楚瀚尋思:「這兩人隱藏已久,既不缺錢,也不貪權,應不會為萬貴妃辦事。他們想取得血翠杉,很可能只是為了充實他們的寶庫。」當下緩緩搖頭,說道:「世間只有我能取得血翠杉,但我不會將它交給任何人。龍目水晶和血翠杉,這都不是屬於世俗之人的事物。」 上官無嫣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你聽聽,這可是三家村中人說的話麼?只要是取得到的事物,都可以歸我們所有,這才是三家村的信條!」 楚瀚望向她,說道:「不錯,我們都出身三家村,都得奉行三家村的家規。如今你起心出手殺我,已犯了家規,我要依家法處置你。」 上官無嫣大笑起來,身子如花枝亂顫,說道:「三家村早已煙消雲散了,你卻還念念不忘什麼家規!再說,你更非三家村中人,要處罰我,你也沒有資格!」胡月夜在旁不斷點頭,臉上笑容顯得益發狡獪。 楚瀚神色嚴肅,心中感到一陣難言的悲痛。他望著這兩個胡家和上官家的傳人,知道至此三家村已全然毀了,不是他所能挽回極救的。他一字一句地說道:「胡月夜,我只問你一句:我舅舅是不是你殺的?」 胡月夜聽他叫出自己的名號,身子微微一震,隨即鎮定下來,知道自己不必再繼續演戲了,臉色一沉,袖子中的毒弓乾脆露了出來,直對著楚瀚,冷冷地道:「姓楚的小子,我哥哥當年將胡家取技飛技傳授給你,破了三家村不傳外姓的規定,我出手清理門戶,何錯之有?連帶你這渾小子,我也要打殺了,以維護我胡家的聲譽!」 楚瀚不怒反笑,他望著面前這個面貌酷似舅舅的男子,自己多年來不斷追尋殺死舅舅的兇手,甚至不惜闖入京城皇宮探查,怎想得到兇手竟是胡家內賊,更是胡星夜素來關懷照顧的親兄弟! 胡月夜和上官無嫣凝望著他發笑,緊繃著臉,都不出聲。 楚瀚笑完了,神色轉為嚴肅,從頸中取下那面刻著「飛」字的飛戎王銀牌,舉在半空中,任由銀牌緩緩搖晃。上官無嫣見了,臉色不禁一變,想開口詢問他從何處取得這面銀牌,卻忍住了,哼了一聲,說道:「你取出這面破牌子,有何用意?」 楚瀚冷冷地道:「這面三家村飛戎王之牌,你二人想來都認得。上官姑娘,我當年曾說過,總有一日,你我會分出個高下。如今你便不想跟我較量,也由不得你了。胡月夜,上官無嫣,你們聽好了,我不殺人,但仍能處置你二人。你們視藏寶窟中的寶物重於性命,但我一定會找出你們的藏寶之處,取出其中寶物。你們這一世都得提心吊膽地度過,知道我隨時能取走你們最珍貴重視的每一件寶物。」 他說完了,轉身便走。胡月夜和上官無嫣手中毒箭和毒鏢,一齊向他背心射去,眼見就將穿入他的肌膚。只見楚瀚足下一點,背影一瞬間已消失在門口,那兩發毒箭毒鏢便啪啪兩聲,釘在大門外的壁板之上。 上官無嫣和胡月夜對望一眼,眼中都露出恐懼之色。儘管他們都是飛技高手,卻從未見過楚瀚這般如鬼似魅的身法。胡月夜臉色鐵青,聲音發顫,低聲道:「這小子,他竟真的練成了蟬翼神功!」 *** 楚瀚離開二人之後,心情鬱悶到了極點。他多年來一直沒有忘記舅舅的血仇,在京城混跡多年,不斷搜尋探查,念茲在茲的不外乎報舅舅當年之仇。現在卻發現事情全非自己所想,三家村不是被外人攻破,而是被內賊所毀。他當時懷疑能夠正面用刀殺死舅舅的人,必是武功高手,豈料對方並非高手,卻是舅舅最親厚的雙胞胎弟弟,因此舅舅才會未曾防備,中刀身死。胡月夜這人陰險至此,早年已拋妻棄子,勾引嫂子,行止無賴;裝死之後,竟又勾搭上了上官無嫣,更不惜親弒兄長,只為了奪得寶物,據為己有。 而上官無嫣對寶物的重視珍愛,已到了癡愛迷戀的地步,竟令她變得極端冷血無情,對家人的死活不屑一顧,對楚瀚的拚命相救視若無睹。如今三家村中的胡家洗手多年,上官家家破人亡,剩下的柳家依附權貴,貪婪腐敗,遲早要趨向毀滅。當年以飛技取技自傲的三家村,互相聯姻、合作無間、擁寶自重的三個家族,至今已完全煙消雲散。 楚瀚一咬牙,下定決心,不論要花多少的時間精力,他都要找出上官無嫣和胡月夜的藏寶窟,將他們花盡畢生心血所偷取的寶物一一散盡,就算是當作三家村的陪葬品也罷! §第六十九章 飛戎再賽 為了找出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的巢穴,楚瀚留在嚴州府,向周驛丞詢問「千老爺」的來頭。周驛丞是個八面玲瓏的角色,他親眼見到楚瀚和千氏夫婦在驛站中說話針鋒相對,不歡而散;而那對夫婦最後竟大膽出手攻擊楚瀚,心知他們必是楚瀚的大仇家、大對頭,哪裡敢隱瞞半點,戰戰兢兢地回答道:「他們自稱是從江西來浙江作布匹生意的,到下官這兒住過兩三回,出手闊綽,打賞了不少銀子,因此驛站中的人都認得他們,但他們究竟是不是從江西來的,下官就沒法說得准了。」 楚瀚問道:「他們之前來過的兩回,是什麼時候?」周驛丞趕緊翻看驛站紀錄,說道:「一次是兩年前的一月,一次是五年前的四月。」 楚瀚點了點頭,隱約記得那時南方曾發生了幾樁大竊案。他去黑市上打聽,在胡月夜和上官無嫣留宿嚴州府驛站的前後,果然發生了大案。一件是南京皇宮的鎮宮之寶「金銀蟾蜍」失竊,一件是寧波府袁忠徹後代的瞻袞堂藏書樓中的珍藏《古本易經》被盜。金銀蟾蜍以珍貴玄鐵鑄成,表面鑲金嵌銀,乃是異常珍貴之物,很多盜賊都會起心偷竊;但那部《古本易經》,卻只有愛好書畫古董的雅賊知道它的價值,極有可能便是胡月夜和上官無嫣下的手。楚瀚心想:「看來他們二人不滿足于當年上官家藏寶窟中的寶貝,仍不斷四出搜羅寶物,充實其中。」 他於是花了數個月的時間,暗中跟蹤胡月夜和上官無嫣。兩人知道楚瀚一定在盯他們的梢,不敢回去老巢,只在外地盤桓,浙江、福建、江西都跑了一圈,試圖甩脫楚瀚的跟蹤,平時口風極緊,絕口不提自己的根據地在何處。但楚瀚多年來在皇宮和在西廠幹的事情,就是盯梢和跟蹤,此時更是如蛆附骨般地跟在二人身後,二人如何都甩他不脫。胡月夜和上官無嫣都極為懊悔,二人多年來小心隱瞞行蹤,只偶爾在南方行動,極為謹慎;他們素知楚瀚在北方京城替西廠辦事,怎料得到他會無端跑來浙省,又剛好經過嚴州府,撞上了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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