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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朱庭校滿以為第一箭就可以把來歷不明,尾隨而來一艘大船掌舵老翁射死,豈料竟給另一個老太婆輕易把利箭接下,不禁勃然大怒,他是官船上官階最高的軍官,又是堂堂箭王,在眾兵將面前丟了這個臉,實在是無法忍受的奇恥大辱。

  可是,這兩名老人,對蝗蟲般飛來的利箭,簡直視如無物,袍袖飛揚之下,所有利箭都紛紛掉入江中,有如泥牛入海。

  兩名老人自另一艘船上飛掠而至,輕功之卓絕,更是令人震駭,朱庭校抽出一把鐵劍,喝道:「何方妖人,要劫官船麼?」

  惡婆婆與老船家已雙雙登上官船,雖在數十官兵包圍之下,仍是左顧右盼,意氣豪邁,便如同來到了一間招待殷勤的酒家。

  老船家直勾勾地瞧了朱庭校一眼,道:「好端端一個姓潘的小衙役,怎麼忽然改了姓朱,有個算命佬說過,二三百年後的江山,會由姓朱的來做皇帝,人人都只當他在放屁,但你似乎頗有先見之明,早早改了姓,說不定將來做皇帝的,便是你這個姓朱的曾曾孫子。」

  此言一出,眾兵無不駭然變色,人人都在心想:「這老漢准是瘋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說話,簡直是罪誅九族。」

  朱庭校聽了,更是面如土色。這老怪物瘋言瘋語,自是罪不容誅,但他這一番胡言亂語竟涉及「會由姓朱的來做皇帝」,一旦傳揚開去,以訛傳訛,說不定連自己也會因此惹上天大的麻煩,他又驚又怒之下,立時便要下令將這二老亂刀斬殺。

  忽聽一人在官船艙中冷笑,這一下冷笑之聲,並不如何響亮,但聲音又尖又刺耳,有如鋼刀刮在鋼板之上,令人從心底裡感到說不出的難受。

  老船家眉頭一皺,對惡婆婆道:「似乎是你的好朋友,也在這條船上。」

  惡婆婆把身子挨在他身邊,又搖了搖頭,道:「既已叉住你的腰板,天下間再也沒有別的臭男人值得老婆子瞧上一眼。」

  老船家又再皺了皺眉,道:「別臭美啦,你這個好朋友,可不是貪圖你的美色,而是你的上司,他如此這般地冷笑,只怕是他XX的不懷好意。」

  惡婆婆咧嘴一笑,忽然一拳揍在他的鼻子上,登時鮮血迸流。她冷笑一聲,道:「燕爾新婚,竟在新娘子面前大講粗話,你該該打不該打?」

  便在此時,忽見老船家那一艘大船,船首之上忽然火光沖天,竟是變作一片火海,惡婆婆臉色一變,怒道:「是誰斗膽放火燒水老妖的船?」

  老船家忙道:「燒掉一艘船並不打緊,只要翠荷妹子在我身邊,便是燒掉半壁江山,卻又何妨?」

  惡婆婆冷笑:「你又不是他XX的皇帝,大好江山又幹你屁事!」

  老船家道:「怎麼你又講起粗話來?」

  惡婆婆怒道:「你的小恩公還在船上,要是葬身火海又或者是墜入江中淹死了,那又怎麼辦?」

  老船家道:「這倒不錯,小恩公死了便毋須『有恩必報』,也不必擔心自己喪心病狂,倒轉過來『恩將仇報』,正是一了百了,無掛無牽,不亦樂乎!」

  朱庭校憋了一肚子氣,要不是船艙中那人忽然連聲冷笑,本已按捺不住要動手。

  便在這時,船艙中走出了一個錦袍老人。

  這老人衣飾考究,一部花白長胡及胸,搖一把羽扇,氣度不凡。老船家嘿嘿一笑,道:「自諸葛武侯以後,總有一些三不像的王八,以為弄些羽扇綸巾,便是再世孔明,臥龍再現。」

  惡婆婆道:「終究是聚英堂的『鐵血軍師』。休要失了禮數。」

  老船家嘿嘿一笑,道:「我是水老妖,他是堂堂大軍師,地位懸殊,要不要先向他老人家叩幾個響頭,才再作道理?」

  原來這老船家姓水,名字早已忘掉,江湖中人,都知道有水老妖其人,縱橫水道,神出鬼沒,但誰也不曉得,他的老巢到底是在長江,還是黃河?抑或是洞庭?鄱陽?又抑或是東海以東一帶的汪洋大海?

  這水老妖,行事獨來獨往,一般這樣大小的船支,最少也得有十人八人齊心協力打點,方可航行於江河之上,甚或大海之中,唯獨水老妖的船,不論在任何地方,也不管船支或大或小,都只是獨自駕禦航行,絕不求人。

  水老妖甚少在水道上生事,但除非不出事,一出事便驚天動地,去年,自北方經黃河運送往大師府的生辰綱,就給水老妖以一人之力劫走,護送生辰綱價值連城賀禮的官員、武將、官兵,全都非死即傷,無一倖免。

  這是震驚天下的钜案,官府中人自是不遺餘力查辦,但當時,水老妖面罩黑巾,做案之際一直不曾說過片言支字,直至生辰綱被劫走,誰也說不出強盜是何方神聖,雖然後來也曾有人懷疑到水老妖頭上,但一來全無半點罪證,二則誰也不曉得水老妖身在何方,以至,這一椿懸案,至今尚未偵破。

  錦袍老人自宮船艙中走了出來,一雙冷厲的眼睛,立時盯在惡婆婆臉上。

  這錦袍老人姓嚴,單名一個慕字,在聚英堂中位高勢大,為人冷沉陰鷙,足智多謀,被譽為「鐵血軍師」。

  嚴慕一直冷冷的瞧著惡婆婆,忽然道:「你是本堂五大護法之一,素為總舵主器重,但這一年以來,竟是愈來愈不像話了。」

  惡婆婆冷然一笑,道:「當初老身加入聚英堂,本來就是總舵主一廂情願,強人之所難。」

  嚴慕道:「既不情願,大可拒絕。」

  惡婆婆道:「當時我沒有拒絕,是因為神智不清,既婆媽也瘋癲,所以,絕對不可以當真。」

  嚴慕複哼一聲:「裝瘋賣傻,豈能作為叛逆的藉口?」

  惡婆婆道:「老婆子是在瘋瘋癲癲之中加入聚英堂,卻在今天清清醒醒之後背叛你們尊貴的總舵主,有本領的,儘管把我這個老太婆千刀萬剮,不必他XX的客客氣氣。」

  水老妖撫掌大笑:「說得好!我不能講粗話,而新娘子來包辦也是一樣!」

  惡婆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罵道:「少放屁!你的鳥船快要給一把火燒掉,還有什麼事情值得高興!」

  水老妖道:「只要你在我身邊,便是連我也一把火燒掉也很值得高興。」

  惡婆婆忽然向「鐵血軍師」嚴慕抱拳行了一禮,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有一個不是徒兒的徒兒在船上,如今船頭失火,我要回去救人兼救火,失陪啦!」

  這六七句話,說得奇快無比,第一句話甫出口,人已飛掠出去,直撲火光熊熊水老妖的那艘大船。

  惡婆婆走了,水老妖卻仍在官船上筆直地站立著。

  朱庭校再也無法忍耐,猛地裡一聲暴喝:「給本將軍拿下了!」

  命令一出,八九種兵器同時向水老妖疾劈而至。

  水老妖「啊」的一聲大呼,瘦骨嶙峋的身子在眾官兵之間左穿右插,竟在刀斧棍棒中重掌連發,把幾個官兵的頭骨擊得碎裂而死。

  朱庭校心中一凜,知道這老船家絕非易與之輩,但他身為眾兵將之首,總不成老是躲在一角袖手旁觀,雖則心內驚疑交集,仍是不顧一切,挺劍朝著水老妖背心刺去。

  水老妖嘿嘿冷笑,向右斜走,輕巧地避開朱庭校的鐵劍,隨即左手疾翻,以擒拿手扭住了朱庭校的脖子。他這一手功夫清脆俐落,竟在重重包圍之中視敵將首級為囊中之物,實在可怖可畏。

  朱庭校也曾十年習武,除了練得一手百步穿楊箭技之外,十八般武藝也自信相當了得,以是一直自視極高,這一次押運花綱,原本有二十幾條大船,浩浩蕩蕩自四川南下,但他戀眷美色,在途中多玩了幾天,更在半醉之中下令,其餘押送花石綱的官船,大可先行南下,一俟他辦妥正經事,自會趕上隊伍云云。

  要是他稍遲一天半天啟航,早巳跟其他船支會合,但他迷戀的女子,外表冷若冰霜,實則騷媚熱情如火,一經搭上關係,便已情意綿綿夜夜笙歡,那裡脫得了身?到了第四天,才由嚴慕再三勸說,始勉強自勾欄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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