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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馬駿空一直默不作聲,此時見僵局已成,郎聲道:「蘇老府主,在下奉勸您老一句,這裡是在洛陽倪府,而非揚州正氣府,說話行事須有一個分寸,否則大家翻臉動起干戈,將來兩敗俱傷,徒貽後悔。」

  蘇春秋冷眼一掃馬駿空,不屑道:「蘇某正與倪翁對話,豈容下人插嘴?閣下若想與我放對,身份未免卑微了一些。」

  馬駿空聞言一陣怒火上沖,但轉念一想,此時應以大局為重,當下低哼一聲,強自忍下了怒火。

  哪知,一旁卻惱了趙舵主,他沖上兩步,右腳一蹬,喀喇一聲響,腳下青石方磚被生生跺成幾截,這一蹬之力實是威力驚人。他大聲喝道:「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馬大哥忍得下這口氣,趙某可忍不下。哼,常聽武林中言道,蘇老府主神功蓋世,我們仰慕已久,卻不知此說是否言過其實。今日我們便在此地,斗膽請蘇老府主不吝賜教。」

  此言一出,馬駿空吃了一驚。蘇春秋成名數十年,一口春秋正氣劍縱橫江湖,當世與他交過手的人已剩不下幾位,武功究竟如何,誰也沒親眼見過。但穀正夫威震天下,徒弟已是如此,師父的本領不言可喻。馬駿空知道趙舵主絕非其敵,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低聲說道:「趙兄弟,不可……」

  不等他把話說完,趙舵主卻用力將胳膊一甩,摔脫了馬駿空的手,大聲道:「蘇老府主武功天下無敵,趙某自非你的對手,但實逼處此,貴我兩府的糾葛,若不各憑武功一判強弱,總是難解,今日趙某不自量力,與這位齊兄弟、孫兄弟聯手請蘇老府主賜教。蘇老府主輩高過我們許多,若要以一對一,那是對蘇老府主太過不敬了。」

  馬駿空心想:「趙兄弟用言語擠住了對方,原來是要以三敵一。這三位舵主各有一身驚人的技業,蘇春秋武功雖高,但年過花甲,精力已衰,未必敵得住他們的聯手合力。」想到這裡心下一寬,當即退了回來。

  蘇春秋冷笑道:「漫說你們三人齊上,便是三十人齊上,又能奈得我何?你們只管一湧而上,看蘇某能不能接下。」

  趙舵主大聲道:「便是這樣。」轉頭向左右二人道:「齊兄弟,孫兄弟,今日咱們兄弟三人合力向蘇老府主討教,勝當傲,敗亦豪,從此名垂江湖。來吧。」說罷,反手從背後取下一對乾坤宣花鐃,大步走上。

  齊舵主與孫舵主也不甘示弱,一持短戟,一橫鐵劍,緊隨其後,三人成品字之形,緩緩向蘇春秋逼了過去。

  蘇春秋卻正眼也不向他們三人瞧,反而轉過了身子。倒是趙舵主三人見他一付有恃無恐的模樣,又素知他身懷絕世武功,越發不敢稍有造次,各自凝神屏息,將全身勁力都貫注在兵刃上,一步一步地向對方逼近。

  就當三人距離蘇春秋不過四丈之際,突然間,蘇春秋舌尖如綻春雷,大喝一聲:「還不動手!」

  這一聲暴喝驚人魂魄,齊舵主與孫舵主為喝聲震懾,都是一怔。就在這一瞬間,趙舵主突然喝道:「遵命。」雙鉞驀地出手,霎時間向後連劈兩鉞,這一招「倒聚雙星」是他生平力作,兩鉞出手迅捷淩厲之極,閃電般落在齊、孫兩位舵主的胸膛上。

  兩位舵主作夢也想不到生死兄弟竟會痛下絕手,哼都未哼,便已身首異處,屍體栽入牡丹叢中,鮮血直潑出去,濺得點點紅花愈發嬌豔欲滴。

  見此情景,馬駿空腦中「嗡」的一聲,目眥欲裂,厲聲喝道:「你……你竟敢……」身子隨聲撲出,右掌曲指如鉤,中宮直入,劈手抓向趙舵主胸膛。

  面對怒極欲狂的馬駿空,趙舵主冷笑道:「可惜你現在才知道。」將雙鉞一分,任胸膛空門大敞,竟不招架。

  馬駿空這一抓本是虛招,暗含五種變化,但見對方毫不理會,立刻他虛為實,將全身勁力貫注在右掌之上,疾抓而去,直取趙舵主的心窩。哪知,眼看他五指就要刺入對方胸膛的一刹那,猛聽背後響起一聲陰笑,跟著人影一閃,卻是梁總管突然出手,翻腕亮出一對鑌鐵判官筆,自後疾插馬駿空的雙肩。

  這一招陰毒狠辣,馬駿空措不及防,待想閃避,雙筆已穿膀刺過,鮮血立射而出。劇痛之下,暴吼一聲:「是你!」身子往前一栽,順勢反腿向後踢去。當真是飛腿似電,正蹬在梁總管的頂門上,這一招「倒踢紫金冠」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剛勁非凡,梁總管立時頭骨碎裂,向後直飛出去,跌在數丈之外,扭曲得幾下,氣絕而亡。

  趙舵主一見大驚,將雙鉞並舉,展身就要衝上。

  馬駿空猛轉過身,大喝一聲:「賊子敢爾!」他身材本就十分魁梧,這時更是神威凜凜,滿臉都是鮮血,令人見之生怖。趙舵主心下打了一個寒噤,登時氣怯了,往後倒退兩步,舉起的雙鉞也放了下來。

  馬駿空咬緊鋼牙,伸手將插在肩頭的判官筆生生拔下,傷口的鮮血激噴而出,將一件衣衫染得盡紅。他的身子卻一晃不晃,目瞪趙舵主,一字一字道:「你為什麼?」

  趙舵主面對這銳如鋒般的目光,心中一陣發虛,強作傲色道:「你懂什麼?榮華富貴,每個人都想得到的!」

  馬駿空指著兩位舵主的屍體,沉痛說道:「齊兄弟與孫兄弟,忠義肝膽,至死仍把你當作生死兄弟,你卻施毒手害他們於死地,幾十年的交情都拋在腦後,姓趙的,你……你還是人不是?你良心好受麼?天理能容麼?」

  趙舵主望了一眼地上橫躺的屍體,見兩位把兄弟雖死,眼睛卻睜得圓圓的,當真是死不瞑目。他心中一顫,霎時間閃過一陣悔意,一陣歉疚,但這自咎之情一晃即泯,冷聲道:「欲成大事,怎能婆婆媽媽的?縱然生身老子,也是一刀殺了。否則江湖群雄紛立,何以嘯傲眾人之上?」

  馬駿空雙目血貫瞳仁,恨不得將此人亂刃分屍,但重傷之下,實是無能為力,唯將怒火融入目光之中,狠狠盯向趙舵主。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倪八太爺忽然開口說道:「趙舵主,七年前你被仇家追殺到絕路,是老夫替你打發了敵人,救下你的性命。入了汙衣幫後,又提升你至舵主之位,掌管信陽十七支分舵,權力不可說不大。可你還是背叛於我。」趙舵主神情冷峻,道:「倪翁對我的救命之恩,栽培之德,趙某素來是感激的。不過,蘇老府主已委任我為正氣盟副總盟主,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權衡輕重,只好對不起倪翁了。」

  倪八太爺聽後並不理會,依然說道:「你背信棄義,法理難容,不怕即刻便遭天數報應麼?」

  趙舵主大聲道:「事情都已做了,趙某還顧忌什麼?今日你死我活,人若擋我,我殺人,鬼若攔我,我斬鬼……哈哈哈哈……」他說到狠處,面目殺機畢露,獰笑不止,神情極是駭人。

  倪八太爺也撚須微笑,輕聲道:「笑吧,這是你今生的最後一笑了。」

  隨著話音,只聽趙舵主「啊」的一聲大叫,笑聲登時啞了,他渾身顫抖,扔了雙鉞,將兩手掐住咽喉,聲嘶氣竭地叫道:「毒……毒……你使毒!」

  倪八太爺冷哼道:「你知道使毒?」

  趙舵主如瘋似狂,栗聲長吼:「那杯酒……酒……!」驀地,他眉目間閃過一層黑氣,張大嘴,卻一個字也喊不出來,跟著一口鮮血從口鼻中噴出,身子隨即摔倒,栽入花叢中,一動不動了。

  第三十一章 「碎心飛鈴 絕跡江湖」

  趙舵主毒發身亡,臨死時一口鮮血噴將出去,落在身下幾株牡丹花上,原本紅豔的花朵沾到血後,立刻枯萎發黑,足見他中毒既深且劇,以至血液都變作毒藥一般。

  四周眾人無一不是行走江湖的老手,平生見過的恐怖之事多不勝數,然而如此厲害的劇毒,卻還是頭一次見聞。趙舵主雖已身死,每人仍向後退了一步,只恐沾染到他身上的一絲毒氣。

  唯有倪八太爺臉上依然平靜如初,慢慢歎道:「天下還沒有人能叛於我。只可惜了那幾株水日球,本是我重金從菏澤購得的珍品,卻這些髒血毀了去。唉,可惜……」他搖了搖頭,眼中全是憾色。

  馬駿空也歎了一聲,他雖痛恨趙舵主戕害兄弟,但畢竟曾同甘共苦多年,這時見他既已慘死,怨仇也就一筆勾消,這幾年幫裡許多機密都被外人察覺,以至咱們行事被動,我早知道你們五人之中有人成為叛徒,暗中查探,總是徒勞無獲,眼下正氣府戰火將近,形勢緊迫,若不及早清除異己,後果實是不堪設想。不得以之下,我只好行此之策,在你們五人酒中都下了劇毒,看生死之刻,到底是誰招供出來。卻不想蘇老府主這時殺上門來,叛徒自顯原形,倒省了我一番費事。」

  馬駿空怒意潛生,心想:「你僅為查明叛徒是誰,便拿屬下的生死冒險,倘若那人至死不招,豈不白饒我的性命?」臉上卻不敢流露出絲毫不滿,低聲道:「恭喜幫……幫主查明真……真相,那……那解藥……」

  倪八太爺道:「駿空,你見我如此行事,心下定然怨恨於我,是不是?」

  馬駿空扭過頭,說道:「屬下不……不……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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