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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燕飛萍心中一動,暗想:「此藥是專為克制寒魄掌的,天下唯有倪八太爺練成此掌,蘇春秋讓瓊兒隨身攜帶此藥,難道他先已料到倪八太爺欲對瓊兒下毒手?」轉念一想:「不對,素聞蘇春秋心機慎密,他若想到此點,又怎能讓女兒出府冒此奇險?」他心念一閃,似乎突然想到一件極重要的事,到底是什麼事,卻又說不上來。只覺這幾天接二連三發生的劇變,其中包含著許多謎團。

  想到這裡,燕飛萍用力搖了搖頭,雖然這些疑問都與他性命攸關,但小初的傷勢更是刻不容緩。他攥了攥瓷瓶,無暇再想其它的事,對蘇碧瓊說道:「小初的傷若能治癒,我們夫妻的性命便是你給的。這贈藥之恩,我也不言謝了。」說罷,不等蘇碧瓊回答,他飛身往屋中去了。

  屋中,小初身穿大紅錦袍,頭戴鳳冠,肩披霞帔,安安靜靜坐在桌後。

  桌上,一對花燭流輝閃爍,映得她臉上嬌豔動人。此刻,她默默望著燭蕊,暗自想著心事。

  便在這時,屋門砰地一聲被撞開,燕飛萍急步奔入,來到她面前,什麼都不及說,先伸手搭在她的脈上,一邊號脈,一邊問道:「你覺得怎樣,可還好麼?」

  小初體內的寒毒滲透諸脈,渾身如墜冰窟一般,卻強忍著不露出痛苦之色,微笑道:「我很好啊。」

  她雖然咬牙強忍,但這情形又有誰看不出來?燕飛萍心中又憐又疼,伸出右手食指,在她的「少沖」、「神門」、「通裡」、「少海」四處穴道緩緩各點一指。這四穴都屬於陽氣初生的「手少陰心經」。

  小初但覺一股暖氣自四穴通向胸口,徹骨的寒意立時大減,她緩緩舒了一口氣,道:「阿癡哥哥,我已是病入膏肓,沒有用的,你不必再耗廢內力。」

  燕飛萍道:「說什麼傻話,你不會死。只要有我在,決不讓你死。」

  小初隻道他這話是安慰自己,搖頭道:「人生在世,誰人不死?我早已不在乎。唯獨放心不下你,方才瓊姐姐對你說的那番話,也是我的心意,你答應不答應?」

  燕飛萍道:「我已說了,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那些話只當沒說過便了。」

  小初只是不信,道:「不,你別再安慰我。咱們時間無多,你若不答應,我便是死了也不安心。」

  燕飛萍一皺眉,發生的事用三言兩語難說得清,這當口又哪裡容得解釋?索性什麼都不說了,將瓷瓶中的丹藥倒出,送到小初口邊,道:「快服下了。」

  小初不知這是什麼藥,但見燕飛萍神色凝重,心知此藥必定極是貴重,於是放入口嚼碎咽下。

  燕飛萍見她吃下「冰火六神丹」,唯恐藥力發揮得不夠快,當下轉到她身後,用雙手抵在她背心的「靈台」、「中樞」二穴,鼓蕩氤氳紫氣,透入督脈,加強她體內的真氣。

  不一刻,燕飛萍漸入無我境界,頭上白氣騰騰,那是額頭與頂門的汗水為內力所逼,化作了蒸氣,顯然已將內功發揮得淋漓盡致。小初的頭上也有淡淡的水氣現出,原本蒼白的臉頰卻開始滲出一絲紅潤。

  不知不覺中,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燕飛萍將一路大周天功運行完畢,收功撤掌,默默端詳小初,見她的容顏雖依然蒼白無血,但方才中毒後眉間眼下的那層隱隱黑氣卻早已褪盡。

  燕飛萍知道「冰火六神丹」已經生效,心中大喜,從懷中掏出一方潔白的布帕,為小初輕輕擦去額上的汗水,道:「你已經沒事了,連日來擔驚受怕,現在安心睡一會吧。」說著,他駢指伸出,點了小初的「睡穴」,將她抱到桌子上,又找來一條夾被為她蓋上。

  做完這些事後,燕飛萍伸展了幾下筋骨,長長舒了一口氣,方才他以真力助小初驅毒,大耗元氣,此刻甚覺疲倦。於是他走到窗邊,推開窗頁,想讓冷風吹去腦中的困乏。哪知,窗子一開,頓覺得陽光刺眼,原來長夜過去,旭日已露出雲端。

  燕飛萍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想不好,他只道這一番行功不過一柱香功夫,不料竟過了兩個多時辰,眼下天光已亮,估計群豪就要大舉進攻。他在小初傷重之時心灰意冷,渾然不將生死放在心上,現在小初傷勢已愈,他求生的欲望亦隨之強烈起來。燕飛萍一邊急思脫身之策,一邊來到屋門邊,推門而出。

  哪知,他一眼望去,又是瞿然一驚,只見昨日嚴陣以待的數百江湖好手不知何時已散得幹乾淨淨,房前的空場上人跡皆無。燕飛萍先是一怔,隨即感覺到人影雖無,但淩厲的殺氣絲毫未減。

  他向前走出幾步,四下掃了一眼,冷冷一笑,已知街頭巷尾,房頂樹後都埋伏著高手,雖非昨日那般人馬,但殺機潛伏,情勢更加危險。

  燕飛萍不動聲色,默默退回屋前,在門邊看了看,見不到蘇碧瓊的人影,想是已經悄然離去。他搓了搓手,暗想:「小初傷癒有望,今日一戰,少不得又要大開殺戒,說什麼也要帶她沖出去。」不過,他雖然這麼想,心中實是沒有一分把握,微一沉吟,便想先進屋叫醒小初準備一下。

  就當他的腳跨過門檻的一瞬間,忽見地下泥沙上劃著幾行字,凝神一看,認出正是蘇碧瓊的筆跡,寫著:「唐門弟子舉眾趕到,步血長老遣散群豪,欲與你獨決生死。我這便去向唐老伯求情,或能網開一面。你好生珍重,萬萬不可輕動干戈。」

  燕飛萍匆匆將這幾行字讀了一遍,恍然而悟,心想:「我道是誰能遣散群豪,原來是唐步血到了。嘿嘿,說什麼獨決生死,其實還不是怕我把他勾結東瀛異族、圖霸江湖的陰謀揭露出來,因此才打著單打獨鬥的幌子,避開群豪,殺我滅口。哼,我若讓他得逞,那也不配叫燕飛萍了。」

  想到這裡,他膽氣陡增,轉身守在門前,朗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故人到訪。兩日前自漢水水上一別,唐長老可還無恙麼?」

  隨著話音,從街邊、巷裡、屋簷、樹後無聲無息地閃出一個個勁裝漢子,一色的黑衣,頭頂斗笠,手上戴著鹿皮手套,人人的神情木然,唯有目光森冷專注,默默地盯在燕飛萍臉上。

  頓時,天地間驟起一片肅殺的戾氣。

  燕飛萍早料到唐門弟子已控制了四周,但見到這個陣勢,仍不禁心中一寒。只見這些唐門弟子的武功雖未至一流高手之境,卻是訓練有素,部陣嚴慎,一旦動手,立刻連接成陣,同進同退,其攻勢之淩厲,遠勝那些江湖豪傑的聯手群毆。燕飛萍自信有三成把握衝破的包圍,但對付唐門的暗器,卻連一成把握也沒有。

  然而,越到危急關頭,越能激發他的傲氣,即使明知凶多吉少,也要搏命一拚。燕飛萍胸口血氣一撞,高聲喝道:「唐步血,既然你決意與燕某獨決生死,好吧,今日你只管劃下道來,火裡水裡,燕某都接下來了。你怎麼還不現身?」

  聲音遠遠傳出,四下卻無一絲回應,數十名唐門弟子仿佛僵屍一般,一動不動。

  沉寂中,長街上又多了幾分死氣。

  燕飛萍素知唐步血的暗器功夫可以殺人於無形,眼下我明敵暗,自己稍有大意,只怕就會傷在他的手下。於是屏氣靜神,抱元守一,周身上下不敢露出絲毫破綻。

  雙方在靜默中對峙了一刻,燕飛萍感覺對方傳來的殺氣越來越重,自己在氣勢上已難占上風,這是幾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於是他暗自察看這些唐門弟子的站法,腳下不丁不八,彼此互不關注,似五行而非五行,似八卦而非八卦,究竟是什麼路數,燕飛萍看了好一會兒,仍是不解端倪。但他知道雙方這樣耗下去,對自己的處境只會越來越不利,當下跨上兩步,大聲喝道:「唐門弟子,有種的便來決個死戰,裝神弄鬼,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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