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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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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萍冷眼向群豪一掃,全是不屑之色,跟著向傅英圖施了一禮,道:「傅老掌門,你是前輩高人,一身武功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但若與燕某相搏,一千招內,你未必能占上風,如戰到一千招之外,你縱勝了,只怕也耗力過劇,大病一場。」 傅英圖微一猶豫,道:「不錯,千招之內,我並沒有勝你的把握,千招之外,多半是拚個兩敗俱傷。」 燕飛萍昂然道:「那好,我求你施針救我愛妻,咱們一命換一命,待她傷癒,燕某自刎在你面前便是。今日有死而己,燕某報恩償怨,人欠有情。」 一言出口,群豪無不愕然,萬沒料到此人如此泯不畏死,雖既想將此人殺之而後快,卻又為他的豪氣所折服。 沉寂中,一直半昏半醒的小初突然說道:「阿癡哥哥,你……你說什麼?我不要人救,我不要人救。」 燕飛萍心中一酸,卻道:「小初,你胡說什麼?」 小初方才將燕飛萍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當即大聲道:「咱二人同生共死,小初決不舍你獨生!」她受傷後身體虛弱之極,這話雖說得斬釘截鐵,聽起來卻仍是綿綿無力。 燕飛萍歎了口氣,也不跟她多辯,信手點了她七八處穴道,令她沉沉失去知覺,然後對傅英圖道:「燕某既發下話來,決不食言,這便請傅老掌門出手救人。」 傅英圖道:「燕先生既然把話交待下來,老夫還有什麼信不過的?」說著伸手搭在小初的纖腕上。哪知觸手冰冷,宛似摸到一塊寒冰一般,不由得一驚,心道:「她體內的寒毒十分古怪,難道竟是被寒魄掌力所傷?據聞這掌法自神機老人逝後失傳已久,世上不見得有人會使。」又想:「若不是寒魄掌,卻又是什麼?如此寒毒的陰勁,天下再無第二門掌力。她中此寒毒己有兩個時辰,居然不死,又是一奇。」傅英圖又凝神搭脈,只覺小初脈息極是微弱,體內卻真氣鼓蕩,兩者極不相稱,想了一想,已知其理,暗道:「是了,定是燕飛萍以深厚內力為她貫氣續命,但現下寒毒已經散入她的五腑六腑,膠纏固結,除非是神仙才救得她活。」 一旁,燕飛萍雙目凝視著傅英圖的臉色,瞧他搭脈之後的神情,心中又是充滿希望,又是惴惴不安,生怕這位神針國手也無法挽救愛妻的性命。 只見傅英圖面色凝重,緩緩搖了搖頭,潛心思索了一會兒,仍是搖了搖頭。這時小初臉上黑氣越來越濃,若不救治,便要氣絕身亡。當下長歎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金絲錦囊,打開,只見囊中並排別著三十六根二寸長的金針。他輕輕拈起兩根,低聲道:「人各有命,生死由天,老夫雖善醫道,畢竟沒有回天之能,眼下也只好勉力施針,能保得一日性命,便是多活一日。」說罷,他將兩根金針輕輕刺入小初的「風池」與「大椎」二穴,陰維主表,故有解表之療效。督脈為陽經之海,「大椎穴」是督脈經穴,又稱「諸陽之會」,能疏導一身之陽,最俱活血驅寒之功能。 燕飛萍粗通灸理,知道傅英圖落針部位極是對症,又見小初臉上的苦痛之色大有緩解,心中稍慰,登時又增添了幾分希望。 傅英圖的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他下針極快,頃刻間在小初的手陽明大腸經、手太陽小腸經、手少陽三焦經、足陽明胃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陽膽經等輕絡灸下十七根金針,所刺穴位皆為陽經,以熱攻寒,可減緩她深藏內腑中的寒毒。這一輪金針灸完,傅英圖手不停歇,又在小初的手太陰肺經、手少陰心經、手厥陰心包經、足太陰脾經、足少陰腎經、足厥陰肝經諸經上灸下另十七根金針,這次所刺的全為陰經穴道,卻是以寒驅寒的反治法,頗有卻邪扶正之效。 不一刻的功夫,三十六根金針一一刺過,遍佈十二經穴。這每一根金針上含著傅英圖修煉數十年的純陽玄功,端的非同小可。只聽小初「嚶」的一聲,幽幽轉醒,臉上的黑氣也似淡了許多。 燕飛萍見狀忙問道:「拙荊的傷勢可有轉機麼?」 傅英圖沉吟片刻,說道:「老夫已盡全力,但小夫人劇毒透入重關,實非針灸所能解救,唉,這是大數使然……」 燕飛萍聽到這裡,一顆心不由得沉了下去,雙手冰冷。 只聽傅英圖續道:「不過,老夫已用金針鎮住她體內毒質不發作,可保得三日平安,在這段時間內若尋到靈藥解毒,小夫人之傷未必便無救。」 燕飛萍心中陡然又萌生一線希望,道:「你是說世上還有靈藥能救拙荊之命?」 傅英圖點了點頭,又道:「有是有,只是難以尋到。」 燕飛萍忙道:「那是什麼?」 傅英圖道:「寒魄掌乃天下至陰之勁,除非找到天山冰參與長白火蟾煉成一劑,冰火雙施,方可化解小夫人體內寒毒。」 這句話說完之後,燕飛萍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天山冰參與長白火蟾都是療傷大補的聖藥,幾有起死回生之功,這等珍異藥物,縱是找一世也不見得會找到,何況天山與長白山相隔萬里之遙,在這短短三日裡,哪能夠要有便有? 刹那間,燕飛萍頭腦一陣暈眩,全身如墜入冰窖,怔怔望著天空。 傅英圖見他這付模樣,道:「老夫無力挽救小夫人性命,燕先生也不必履行自刎之誓,咱們兩不相欠。」 燕飛萍沉默無言,仿佛什麼都沒聽見。 唯有小初的心情卻異常平靜,她原沒想到自己能被治癒,這時感覺燕飛萍相抱的手微微顫抖,知他為自己擔憂,緩緩說道:「生死有命,豈能強求?阿癡哥哥,憂能傷身,你別太過關懷了。」 傅英圖不禁輕聲一歎,他本想這姑娘小小年紀,中毒難治,定然憂急萬狀,哪知聽她這幾句話語氣溫柔,而且心情平和,達觀知命,竟絲毫未將自身的生死放在心上,只此一點,便勝過江湖中無數成名英雄,不由得歎道:「既有其生,必有其死,世上有的孩子生下來沒多久便死了,小夫人嫁人之後方始不治,也不為夭。」 這話傳入小初耳中,她心念一動,摸索著握住燕飛萍的手,道:「阿癡哥哥,咱們自惜春小築相識至今,已有三年了吧?」 燕飛萍心想:「當此生死關頭,怎地問起這些不打緊的事來?」還是點了點頭,道:「不錯,已有三年了。」 小初甜甜一笑,道:「這三年不,咱們雖亡命天涯,終日動盪,但日子卻過得美滿恩愛,只是……只是……」 燕飛萍見她說話吞吞吐吐,臉上卻掛著一絲羞澀的笑意,奇道:「只是什麼?」 小初道:「只是咱們稱作夫妻好久了,卻始終不曾拜堂成親,又沒有婚聘媒約,這成什麼樣子,若讓……若讓別人知道了,豈不笑話咱們。」 燕飛萍心道:「咱們已沒幾天可活,還在乎什麼別人笑話?」但眼見她臉上充滿了求懇神色,霎時之間,燕飛萍胸中熱血上湧,當即點頭道:「是了,咱倆今日便在這裡拜堂成親,好教天下人得知,咱們生生世世,永為夫婦。」 小初緊緊握住燕飛萍的手,顫聲道:「阿癡哥哥,此刻咱二人結成夫妻,即令立時便死,也已無憾。」說著嘴角邊露出微笑,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燕飛萍見她這等神情,又是心酸,又是愛憐,大聲說道:「正是,燕飛萍與愛妻陸雪瑩,今日結為夫婦,此間的數百江湖英豪,都是見證。」說罷,他扭頭對傅英圖說道:「傅老掌門,我夫妻二人在世上相依為命,再無長輩親人,今日婚堂之上,煩請您老為我二人主婚,可否使得?」 傅英圖微微一怔,望著這二人,但覺他們所作所為雖然荒誕不羈,卻出乎一片至情至性,當即頜首笑道:「好,老夫今日成人之美,有何不可?」他笑了幾聲,又搖頭道:「可惜在倉促之間,也容不得備下一份賀禮,豈不讓新人笑老夫缺了禮數?」 燕飛萍淡淡一笑,心想:「生逢此境,賀禮又有什麼用處?縱將天下財富盡放於此,焉能挽留我的小初一刻性命?」 這時,只聽懷中的小初幽幽嘆息,說道:「阿癡哥哥,我的傷症不治,原也算不得什麼,只是雙目失明,竟不能看你最後一眼,我……我真是……」話到這裡,喉間一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燕飛萍看著小初難過,自己心中也如刀割似的,轉頭對傅英圖道:「傅老掌門,你若有什麼法子醫好拙荊的一又眼睛,便勝過世間一切厚禮。」 傅英圖走到小初身畔,伸手搭住她右手脈搏,再過半晌,又去搭她左手脈搏,如此轉換幾次,皺起眉頭,苦苦思索。 見他這付神情,燕飛萍心中忐忑不安,口中卻安慰小初道:「你放心,傅老掌門國手神針,醫能通神,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你只須安靜等著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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