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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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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萍又見這群縴夫中有幾個是花白頭髮的老者,有幾個卻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人人都面黃肌瘦,胸口肋骨根根凸出,雖累得氣喘吁吁,卻不敢稍停休息。他不禁搖頭嘆息,驀地裡覺得世上人人都含辛茹苦,自己一生雖顛沛流離,卻總能絕處逢生,也不知這是不幸還是萬幸。 數十裡的河谷間號子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伴著燕飛萍的大船順流疾駛,頃刻間將一群群縴夫掠在船後。 那江又轉了個彎,遠遠已能望見峽谷的出口,險灘將盡,兩旁的峰巒亦逐漸變得開闊。船行至此,燕飛萍一顆懸緊的心才鬆馳下來,他回望來路,只見峽中飛泉濺玉,煙雲迷離,兩岸村舍掩映于橘林之中,一江激流奔瀉於絕壁之下,景色佳麗,風光無限。 江風呼嘯,吹得燕飛萍袍袖飄展,他方才一心駕船,全未留意峽中如畫般的風景,此刻一望之下,頓覺襟胸開爽,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忍不住便想放聲長嘯。然而,就當他欲嘯未嘯的一霎間,驀地,船頭傳來小初發出的一聲尖叫,淒栗刺耳,似乎遇見了什麼極可怕的事物。 啊?! 燕飛萍聞聲一凜,心知船頭必生變故,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急喝道:「小初莫慌,我來了。」說著拔身縱起,蹬船舷,踏艙頂,疾飛而出,迅若驚隼,聲起時尚在艄尾,聲落時已到船頭。 在身形落下的瞬間裡,燕飛萍目光一掠,已將船頭搜尋了一遍,卻未見有何異處,唯見小初抱著儀兒,目光直視江面,臉上充滿極度的驚悸與恐惶之色。燕飛萍心生疑詫,一個箭步跨到小初的身邊,低聲道:「怎麼?出了什麼事?」 小初身子猛地一抖,從驚駭中回過神來,手指江面,顫聲道:「那……那水面上的……是什麼……」 燕飛萍順著小初的手指望去,頓時,他也臉色大變,「啊」的一聲,只覺一股寒氣自背脊上冒起,刹那間湧遍全身。只見波濤洶湧的江面上,一前一後,兩根拳頭粗細的鐵索橫江而布,如兩條僵直的惡蟒,將河谷的出口攔腰封死。 饒是燕飛萍久經大敵,陡然見此驚變,也不禁一怔,再想收帆落錨,卻已來不及。激流送船,何等之快,刹那間,只聽得怦的一聲巨響,大船狠狠撞在第一根鐵索之上。 大船由上游疾沖而下,其速之快,其力之大,都是無與倫比,巨震之下,登時將第一根鐵索撞斷,緊跟著又撞在第二根鐵索上,只撞得船木橫飛,船身被鐵索生生攔住,猛地橫在江面上。 燕飛萍只覺耳畔轟的一聲,一股巨力把自己往半空中拋去,霎時間,他數年來修練的內家神功便於此時發揮威力,腰背往下一沉,雙足便如千斤定在甲板上,身子微微向上一欠,將這股掀力化解了。 然而,小初和儀兒卻沒有這般身手,身子隨著巨震飛起,被甩到船舷之外,這一落下去,腳底便是萬丈洪濤。 生死攸關,刻不容緩,燕飛萍飛身搶上,用腳勾住船舷,半邊身子懸在船外,劈手抓出,抓住了小初的一片裙角,然而她下墮之勢甚勁,一拉之下,嘶的一聲,裙角開裂,立時便要撕斷,但燕飛萍只須有半分著力之處,便有伸展的餘地,手臂暴長,已抓住了她的上臂,往回猛力一收。 小初便如騰雲駕霧一般,由半空中被生生拽回,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胸口象堵了一塊巨石,喘不過氣來,雙手不由一松,懷抱的儀兒竟脫手飛出。 「啊!儀兒……儀兒……」 待驚覺儀兒失去,小初嚇得魂飛魄散,眼見儀兒的身體橫飛丈外,急速向江中落下。小初一邊嘶聲呼喊著儀兒的名字,一邊發瘋般地就要往江中跳去。 見儀兒落水,燕飛萍也大吃一驚,他一手牢牢抓住小初的手腕,另一隻手及時拾起腳下的一根纜繩,抖手甩出,長繩衝浪冒水,宛若一隻長臂,正好卷在儀兒的腰間,奮力一收,將儀兒從水中拉回船上。這一下死裡逃生,小初固然目瞪口呆,燕飛萍也暗叫一聲:「好險!」若不是腳邊恰好這麼一根纜繩,本事再大十倍也難以相救了。 三人絕處逢生,彼此相望,宛若隔世。小初淚流滿面,跑上前緊緊抱住儀兒,狂吻孩子的額頭,說什麼也不放開。 燕飛萍則一躍上了桅杆,向下一望,見鐵索深深楔入船板,幸好這艘船造得份外堅固,雖然船上的舷幫、甲板均被震裂,船身卻仍無恙。 遭受如此重創,船未沉已算十分僥倖,但燕飛萍的臉上卻佈滿愁雲,他飛身從桅杆上躍落,站到船尾,對著江面朗聲說道:「在下燕飛萍,道經貴地,請恕禮數不周。哪一位朋友若是有興,請現身出來,大家把話講在當面,如何?」 他這幾句話一完,便聽嗚的一聲,從江岸的密林中射出一枝響箭,跟著峽谷上游傳來一陣悶雷般的鼓聲,七艘大船揚帆破浪,飛也似的劃來,在燕飛萍船前二十丈之外停住,一字排開,擋在江心。只見每艘大船都站著三十余人,人人都是一色的薄氈大氅,內襯勁衣,無一不是威震一方的高手。七艘船如加起來,數百名江湖豪傑齊聚一江,人數之多,氣勢之壯,有如千軍萬馬一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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