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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那人大喜,將馬鞭淩空抽了一個響,對同伴們道:「老掌門讓咱們在江邊找一艘高懸九盞紅燈的大船,我看不會錯,這艘船必是正氣府下屬漢水十三舵的舵口。」說著,他拍馬向前走了兩步,對穀正夫說道:「這位兄弟,煩請上船通稟一聲,就說有好朋友遠道趕來,請舵主出來相見。」

  「你們要找舵主?」穀正夫略一沉吟,道:「諸位風塵僕僕地趕到江邊,想必是有什麼緊急之事。」

  那人忙道:「不錯,此事非同小可,我兄弟四人特地從百裡外的臥虎寨趕來,一定要見舵主一面。」

  一聽「臥虎寨」三個字,穀正夫眼中頓時射出一道寒光,從那四人的身上掃過,隨即淡淡地說:「我雖非舵主,不過船上的事均由我做主,你們有什麼話,只管對我說吧。」

  那人聽後將信將疑,上下打量著穀正夫,見對方的年紀雖然不算老,然而在風中上站,器宇不凡,一派軒軒高舉之氣概,絕非等閒人物可及。當下心中一凜,拱手說道:「敢問閣下是……」語氣甚是誠懇。

  穀正夫微微一笑,道:「我姓穀。」

  此言一出,馬上的四人頓時「啊」了一聲,前首那人忙又問道:「不知閣下與正氣府谷正俠是怎麼稱呼?」

  穀正夫道:「正是穀某。」

  在江湖中,穀正夫的地位是何等的尊貴,此刻親身出現在這裡,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那四人相顧失色,連忙翻身下馬,上前拜倒,口中道:「玄武派門下弟子拜見谷大俠,方才有不知之罪,請勿見怪。」

  穀正夫伸手相伏,道:「哪裡哪裡,玄武派與正氣府同氣連枝,大家情若兄弟,分什麼彼此。」頓了頓,他雙眉微皺,又問道:「方才你們說是從百里之外的臥虎寨趕來,難道……臥虎寨中……出了什麼變故?」

  為首的那人站起身,神色忽然間變得極為嚴竣,道:「昨夜子夜時分,臥虎寨大寨主盧清泉遇害身亡。」

  「竟有此事?」穀正夫的臉上立時顯出驚愕之色,道:「盧寨主的一路金刀二十四手享名已久,在湘鄂兩省算得上一位響噹噹的角色,是什麼人下此毒手?」

  那人沉聲道:「從傷口上看,兇手必是天野派的門人無疑。」

  穀正夫「喔」了一聲,皺眉著:「難怪,原來又是天野派的兇手。這半年來,此人已將武林中攪得天翻地覆,今日再加上盧寨主,已有三十九位成名豪傑死于他的刀下。說來慚愧,我也曾幾度命屬下查詢此人的行蹤,竟不得半點頭緒。」

  那人凜然道:「此事關係到我中原武林的尊嚴,凡俠義中人,豈能坐視不理?為早日緝拿真凶伏法,我玄武派精英盡出,誓與東瀛矮寇一決生死!」

  穀正夫笑了笑,道:「玄武派威震西北,如同中原武林的一隻巨鼎,此次出馬,定然萬無一失。卻不知眼下可否尋出什麼蛛絲馬跡,穀某願助一臂之力。」

  那人連忙躬身謝過,又道:「盧寨主遇害之後,玄武派會同漢水兩岸十七家門派,在方圓百里之內布下天羅地網,探明那兇手現在正由上游向這邊逃遁,故此,我等奉掌門人之命,前來告知正氣府門下的弟兄們早做提防,以備不測。」

  穀正夫將雙拳一抱,道:「貴派的好意,穀某心領了。」停了停,他接著又道:「據我所知,貴派傅老掌門閉門靜修,已有年餘,怎麼這次也到了此地?」

  那人面帶得色,道:「掌門人雖閉關已久,但行俠仗義之事向來未曾步於人後,況且他老人家德高望眾,義薄雲天,此次除惡擒凶之首任,自然非他老人家莫屬。」

  穀正夫淡淡一哼,眼中暗自又閃出一絲殺氣,道:「傅老掌門現在何處?」

  那人屈指一算,道:「我們四人先行一步,他老人家隨後即出,此刻算來,料想也刻到了近佐。」

  穀正夫聽後哈哈一笑,道:「既然有傅老掌門出面,那天野派的凶徒自當手到擒來,各位星夜兼程地趕來報信,想也疲憊了。來、來、來,請隨我入艙一敘。」說著,他將手拱了拱,逕自轉身往船上走去。

  玄武派門下弟子抱拳答謝,跟在穀正夫之後,踏上大船的跳板。

  此時長夜深沉天地間一片肅殺,蕭蕭寒風吹在穀正夫的臉上,他向後瞥了一眼,見那四人都上了跳板,嘴角登時露出一絲獰笑。突然,他腳下一個踉蹌,似乎絆在什麼東西上,口中叫了一聲:「哎喲。」身子一斜,除些栽入江中。

  那四人見了,不約而同向前跨了一步,下意地伸手相扶。

  就在這一瞬間,穀正夫右腳釘地,左腳淩空,猛地一挺身,只聽嗆的一聲輕響,一柄薄刃鍘刀自他肋下反刺而出,青光閃動,如電裂長空,正中為首那人的眉心,頓時濺出一道血箭。那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會橫死於此地,眼中充滿了驚悸與懷疑之色,哼也不哼,往後便倒。

  其餘三人猝不及防,驚立在跳板之上,手上雖然握緊兵刃,心頭卻是一片混亂。然而,在穀正夫這等頂尖的高手面前,豈容得半分遲疑?只見他仰天狂笑一聲,錯步進身,將刀鋒外展,眨眼間疾發三刀,刀勢連環,一氣呵成。半空中頓時劃出一片血雨,三名玄武派弟子未及抵禦,即被刀尖劈中眉心,屍體栽入水中,立刻被江濤卷沒。

  這一下變故來得快極,穀正夫在不動聲色間連殺四人,事先沒有半點徵兆,運刀之快,出招之奇,落手之重,更是無與論比。燕飛萍躲在船舷後默默望著,心中不禁一寒,暗道:「倘若他出手襲擊的人是我,我是否能擋得住這鬼一般的刀法?」心中殊無半分把握,越想越是驚駭,兩手攥滿的全是冷汗。

  跳板上,穀正夫撩起一片衣角,仔細地將刀鋒上的血跡擦試乾淨,緩緩插回鞘。然後飛身上岸,出掌如風似電,用重手法將四匹駿馬一一擊斃,拋入江中,當真是毀屍滅跡,現場不留下一絲血腥的痕跡。做完這一切事之後,他從懷中取出一隻流星火炮,點燃火撚,嗤的一聲射出,在半空中炸開,火花繽紛,光芒直傳數裡之外。

  燕飛萍心道:「這是正氣府示警用的火炮,他此刻燃放,不知要引什麼人過來?」

  只見穀正夫隔半柱香功夫便射出一隻流星火炮,當他射到第三只的時候,忽聽江岸上游傳來一聲長嘯,聲音有如游龍行空,中氣極為充沛,頃刻之間,第二下嘯聲又起,但聲音已拉近了許多,顯然發嘯之人功力深厚,必是江湖中的絕頂高手。

  聽到嘯聲,穀正夫雙眉一豎,冷冷道:「姓傅的,讓你多管閒事,今夜便叫你有來無回!」說著雙手一分,將白袍一撕兩片,露出內穿的黑色緊身勁裝和腰間插著一長一短兩柄東瀛鋼刀。他又用一方黑帕將臉遮住,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然後一翻身,閃入跳板之下,就此再無一絲動靜。

  夜色之中,嘯聲不絕,一個人影疾逾奔馬般的飛馳而來,邊跑邊嘯,片刻功夫,已奔到大船之前。月光照在這人的臉上,鬚眉勝雪,鷹眼如電,威風凜凜,赫然正是名震西北三省的玄武派掌門傅英圖。

  傅英圖面向船頭站定身體,朗聲道:「船上有人麼?玄武派傅英圖在此求見。」

  話音遠遠地傳了出去,然而,四周只聞江風呼朔,船上卻全然沒有一絲回音。

  傅英圖暗自奇怪,心道:「以老夫在江湖上的輩份與威望,便是正氣府的府主聞言後也須親自迎出,此處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分舵,怎麼聽到老的聲音竟全無動靜?」他沉默了一刻,又鼓氣喝道:「船上是誰放的流星火炮?怎地不出來打個招呼?」

  船上依然靜悄悄的,唯見桅杆上的九盞紅燈在風中搖,卻照不見一個人影,整個大船上一派死氣沉沉。

  驀然,傅英圖心念一轉,暗道:「不好!方才此處連放三枚流星火炮,足見事態緊急,莫非那天野派的凶徒先行趕到了這裡?倘若如此,只怕船上已剩不到一個活口!」

  想到這裡,他倒吸一口冷氣,不敢遲疑,立刻擰腰飛縱,一掠四五丈之遠,腳尖在大船的跳板上一點,借勢再度拔起,仿佛一頭展翅的蒼鷹,向船頭撲去。

  哪知,就當他從跳板上躍起的那一瞬間,一段刀鋒,突然從他腿下刺出,這一刀無聲無息,快捷無倫,待得驚覺時,刀尖已斜撩到小腹,傅英圖此時已不及封擋,疾提一口真氣,大喝一聲,身子淩空硬生生拔起半尺,總算躲過了破腹之災,但肋下還是被劃出了一條五寸多長的刀口,鮮血泊泊流出,頓時將衣袍染紅了一大片。

  谷正夫藏身於跳板之下,處心積慮,為的便是這一刀偷襲,此刻一擊得手,當即飛身躍出,右手運刀斜劈,勢道淩厲之極,方位更是匪夷所思,力求將傅英圖斬殺於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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