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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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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萍細細聽著,道:「他為什麼這樣做?懷的又是什麼目的?」 楚寒山道:「這個人喪心病狂,他要對付的是整個中原武林,只怕腥風血雨就要從他的手中掀起,你萬萬要小心!」 燕飛萍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淡淡說道:「這些話我記住了,你回去吧。」 楚寒山再一抱拳,道:「我走了,你多多保重。」說罷,返身便走。 「等一等。」燕飛萍忽然喚道。 楚寒山愕然止步,回頭望來。 燕飛萍低聲道:「我今番再出江湖,那人只怕不會放過你一家。你雖隱居深山,但我既然能找到你,別人也一定能找到你,你還須早做安排。」 楚寒山道:「我早已想好,明日一早我便將家遷往別處。多謝你的關心。」 燕飛萍輕聲一哼,再不說話。 楚寒山深施一禮,大步下山而去。 燕飛萍望著楚寒山消失在夜色中,轉身緊走幾步,站上一塊巨大的山岩,居高臨下望向楚寒山的家。只見那兩間農舍的窗口照出桔紅色的燈光,美麗而朦朧,遙遙映入他的眼睛,使這個浪子的心中陡然升起一片溫暖。他輕輕摸了摸懷中珍藏的那塊香帕,想起了蘇碧瓊,不由暗想道:「何時我也能避開塵世,與瓊兒攜手歸隱於青山綠水之間,那將是何等的自在逍遙……」 「啊……」 一聲慘叫,劃破夜空,顯得說不出的淒怖駭人。 夜中的山谷空寂無聲,更襯得這聲慘叫格外清晰,在山間蕩起陣陣回聲。 半山腰上,燕飛萍也聽到叫聲,不由地心中一緊,想道:「這是楚寒山的叫聲!何事讓他如此驚恐絕望?山下究竟出了什麼事?」種種疑問一齊湧入燕飛萍的心頭,他不待再想第二遍,便展動身形,飛身掠下巨石,足尖在一棵石鬆的斜枝一點,借力撲出,連著幾個起落,直向山下的農舍奔去。 但聽耳畔呼呼的風聲不絕,他的身法快逾狂風,三年來在冰窟中修煉的武功終非虛度,此刻施展出來,身體在山徑上彈落起伏,宛若禦風而行,一襲青衫被風蕩起,襟擺飄飄,形同一只青翅蝙蝠,由山腰直掠而下,轉眼間便到了農舍之前。 屋前一片沉寂,窗前的燈光亦已熄滅,不知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燕飛萍雙目精光閃閃,憑多年做殺手的經驗,他已經感覺到四下裡籠罩著一股極肅殺的煞氣。 燕飛萍不敢大意,見屋門半掩,便伸手推開。屋中極黑、極靜,他踏步進去,才走出幾步,便到了廳堂中央。 突然間,背後的屋門砰地一聲關上,同時黑暗中殺氣暴漲,一道寒光,挾著勁風斜肩劈下,力量沛不可當。 燕飛萍早就心存戒備,一覺背後有異,立刻錯步劃身,斜斜一讓,他聽風辯器,已知對方是使刀的高手,當下雙拳提胸,擺出「三皇炮捶」的架式對敵。 哪知,對方刀法奇快,不待燕飛萍立好門戶,刷刷刷,連劈三刀。這三刀既無變化,也無伏著,單只劈砍一式,卻是以簡勝繁,他貫注於刀鋒上勁力與殺氣,遠比任何變化都可怕的多。 燕飛萍手無寸鐵,難以招架,只得施展小巧功夫閃轉騰挪,對方的連環三刀雖然迅猛之極,卻未沾到他的一片衣角。 屋中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兩人出手全憑耳力與感覺,驚險之處,較之白晝過招更為激烈。 猛地,那人腳下似乎絆到什麼東西,身子一個踉蹌,刀勢隨之一緩。 燕飛萍的招術無孔不入,一覺有機可乘,立刻飛腳橫掃對方脛骨,同時右掌駢指一刺,直取對方咽喉。這兩招都是置人於死地的毒招,黑暗中出手絲毫不差,對方只要中其一招,立時斃命。 不想,當燕飛萍的殺招才一出手,對方身法中的破綻突然消失,隨之兩道寒風驟起,卻是兩柄鋼刀,一長一短,長刀攔腰橫斬,短刀直挑眉心,雙刀配合的天衣無縫,仿佛織起一道刀網,把燕飛萍網在其中。 燕飛萍大驚,倒不是因為自己誤中對方的誘敵之計,而是在淩利的殺氣中認出對方的刀法,赫然正是天野新一流刀法中最俱威力的「二刀流」。 燕飛萍的心登時往下一沉,心想:「對方果然是天野家族的傳人,看來楚寒山一家凶多吉少。」這個念頭只在一閃之間,此刻已無餘裕容他多想,兩道刀光把他夾在其中,前後左右均被封死。刻不容緩的一刹那,燕飛萍足尖發力,展身而起,有如潛龍騰淵,從刀光的縫隙中一躍而上。 對方如影隨形,刀光直追而起,在半空再度刺向燕飛萍。 燕飛萍身懸半空,無處借力,危急中擰腰換位,硬生生斜移兩寸,卻仍未躲開對方的刀鋒。肩上的劇痛告訴他,刀尖已經挑破自己的左膀,僅僅相差半寸,琵琶骨險些便毀在對方刀下。 當真險到了極點,燕飛萍拚著傷一臂,右掌搶得先手,五指一張,將掌心暗扣的七枚唐門鐵蒺藜盡數射出。他在石窟苦練唐門暗器手法,對這七枚鐵蒺藜更是愛不釋手,因此脫困之際,便將這些暗器從石壁中摳出,帶在身畔,想不到這時竟奏奇功。 此刻兩人相距不過五尺,黑暗之中,暗器既多,來勢又疾,實是難以抵擋。但那人的武功端得非同小可,側耳一聽,已辯出七枚暗器的方位,長刀往外一崩,短刀護體,身子同時向後急退。黑暗中但見六點火花迸射,七枚鐵蒺藜竟被他磕飛六枚,然而,最後一枚終未能避開,只聽他悶哼一聲,身子直落而下,摔在地上,隨即翻身躍起,破窗而逃。 燕飛萍暗道一聲:「僥倖!」若不是將這七枚鐵蒺藜帶在身畔,今日必然難逃此劫。他肩上傷口血流不止,當下撕下一條布紮好傷口,也從後窗躍出,來到農舍後院。 只見院中一片淩亂,在籬笆牆畔,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竹籬倒塌了一大片,茗兒瘦小的身體伏在折斷的籬圍上,母親壓在他的身上,楚寒山擋在妻子之前。顯然,母親要保護孩兒,丈夫要保護妻子。然而,在凶徒狠辣的刀下,他們都無力保護住親人的生命,唯有一死。 鮮血,從竹籬流下,在泥土上凝成瘀褐的固塊。 一陣冷風吹過,燕飛萍只覺周身生起一片寒氣,他輕輕翻過楚寒山的屍體,只見一道血口,自眉心劃過鼻尖、人中、嘴唇、咽喉、直下胸膛,恰成一道血線,顯是為一門極陰狠、極毒辣的刀法所殺。燕飛萍數經大敵,多曆兇險,但回思适才暗室中這幾下兔起鶻落般的交手,不禁越想越驚。他生平大鬥無數,猶以洛水灘頭苦戰倪八太爺一役為甚,但驚心動魄之處,遠不如黑屋中那閃電般的三招兩式。 想到這裡,他低下頭,望著楚寒山一家三口的屍體,他雖然痛恨楚寒山出賣自己的行徑,但見他的下場如此悲慘,也不禁傷感。他不忍見這一家人陳屍戶外,從屋中尋了一把鋤頭,準備安葬他們。 便在這時,他猛然發現,在院門近佐,有一小灘血跡和一截斷指。 燕飛萍拾起一看,這是一截無名指,齊掌而斷,血痕猶未幹,似是新斷不久。他再低頭望去,楚家三口人的手掌都是完好無缺,看來這只斷指必是兇手傷在自己的鐵蒺藜之後留下的。 燕飛萍對著斷指冷笑道:「今日斷你一指,下次見面,必取爾命!」 第九章 長空裂索恨無常 日出群山,射下光芒如萬道金蛇,映得滿山蒼翠。 山麓的小石屋旁,新添了三座新墳,兩大一小,緊緊相靠,與青山為伴。 墳前沒有碑,也沒有墓銘,只有一個青衫人,久久站在墳旁。他低聲道:「六哥,你一直想避開這個充滿血腥與不平的江湖,如今,你真的得到了寧靜。在那個世界,再不會有人打攪你們,更不會有人拆散你們,至於塵世中的事,我會為你了結。六哥,你地下有靈,多保重吧。」 說完,他從懷中取出一迭剪好的紙錢,向天上抛灑去。 紙錢在半空中散開,白若片片飛雪,紛揚飄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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