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武俠小說 > 花溪沉鈴錄 | 上頁 下頁


  鐵彪的性子使得正歡,乍聽到一聲低喝,忙一回頭,看到青衫人站在門口,一雙冷若寒冰的眼睛正盯在自己身上。頓時,他只覺一股寒氣自心底湧出,欲火全消。他顧不得抄起一件衣服遮身,赤條條從床上跳下,大喝道:「你是誰?」

  青衫人淡淡道:「殺你的人。」

  這句話,仿佛一支利箭釘入鐵彪的咽喉,將他後面想說的話全堵了回去。在江湖中,鐵彪也算得上一個狠出名的角色,但在此刻,面對這個清瘦的青衫人,竟從心底產生一種深深的懼意。

  這時,驀然響起一聲斷喝,從外屋的隔扇後躍出最後一名家丁,拔刀出鞘,自青衫人背後擺刀斜劈而下。

  這一刀攻敵不備,輕靈狠辣兼備,那人自忖萬無一失,口中狂笑不已。哪知,青衫人明知背後鋼刀劈下,身子卻倏然後欺,閃電般逼到那人的身前,反手駢指刺去。嗤的一道勁風聲響過之後,那家丁身子晃了晃,笑聲突然啞了,跟著胸口射出一支血箭,激噴數尺,屍體隨之橫摔在地上。

  青衫人一指洞穿敵手的胸膛,看也不看那人的屍體,從袖袋中取出一條潔白的絲帕,輕輕將指尖的鮮血擦淨,道:「鐵彪,現在輪到你了。」

  鐵彪見保鏢眨眼間命喪敵手,急怒之下,大喝一聲:「惡賊報上名來,今日讓鐵某送你上路。」說著雙掌一錯,暗凝真氣,只見他身上的肌肉頓時變得凹凹凸凸,有如盤根錯節,顯是運上了橫練硬功。

  青衫人卻一言不發,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銀鈴,有拇指粗細,打造得小巧玲瓏,被一根銀色的細絲連著,輕輕搖擺,發出「叮叮」的清脆聲音。

  寂靜的房中,鈴聲清脆悅耳,然而傳入鐵彪的耳裡,卻不啻于索命的喪鈴。刹那間,他知道了對手的身份,不由得渾身血液如凝,顫聲說道:「你……你……你是碎心鈴……」

  青衫人目中殺機浮動,一字一字道:「燕飛萍。」

  鐵彪只覺腦後「嗡」的一聲,心知今日凶多吉少,但是,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激發了他全部潛力,暫時忘卻了恐懼。他猛一轉身,將床上的少女提起擋在身前,喝道:「來吧,姓燕的,你殺我來吧。」

  青衫人顯然沒料到鐵彪會來這麼一手,微微一怔,怒道:「你想怎樣?」

  鐵彪獰笑道:「素聞碎心鈴下從不死娘們,怎麼樣?有種你就發鈴射我,看看是我死還是她亡?」

  燕飛萍雙眉一挑,臉上佈滿青氣,低聲喝道:「鐵彪,你要還算是條漢子,就別讓女人替你擋命。」

  鐵彪見到他臉上的青氣,知道對方已動真怒,心裡打了個突,口中卻道:「姓燕的,你若真有本事,就將飛鈴照我身上招呼,只是別怕傷了女人的性命。」

  燕飛萍緩緩道:「取你性命,又有何難!」右手輕揚,掌中銀光疾閃,飛鈴射出,直穿鐵彪的面門。這一下來得無聲無息,事先竟沒有半點徵兆,燭光照映之下,只見鈴芒仿佛銀電裂空,一閃便到鐵彪前額。

  鐵彪大喝一聲,將少女舉起擋在面前,同時左掌張開,五指出手如鉤,徑直來抓銀鈴的鈴絲。

  燕飛萍道:「你找死!」手腕一抖,飛鈴去勢頓停,在空中徒然轉向,只聽得「叮叮叮」三聲連響,銀鈴疾顫三下,分點鐵彪左臂「陽溪」、「孔最」、「曲池」三個穴道。這三下點穴變化之奇、認穴之准,實是武林中絕頂功夫,又聽得銀鈴中發出「叮叮」聲響,聲雖不大,卻十分怪異,入耳蕩心搖魄。

  鐵彪大駭之下,五指哪敢抓下?急忙揮手外甩,饒是如此,鈴鋒已在他手掌心劃過,頓時鮮血淋漓。

  一招傷敵之後,燕飛萍得勢不讓,他這銀絲飛鈴招法與眾不同。既傷鐵彪的手掌,鈴絲毫不停留,快如電光石火般一吐,繞過少女的身軀,卷向鐵彪的脖頸。

  這一下真是快得出奇,鐵彪只覺眼前銀光飛舞,晃得眼都花了,哪裡還辯得出飛鈴的招式,嚇得他魂飛魄散,情急之下,暴吼道:「好,大家一起死吧。」右掌一吐勁,將少女直摜出去。

  燕飛萍見少女急飛而出,腦袋撞向牆壁,勢非腦漿迸裂不可。刹那間,他顧不得傷人,身形一晃,搶到少女身前,輕輕一托她的纖腰,卸去飛勁,將她攬在懷中。

  然而,鐵彪的一摜之力何等之猛,少女的身體雖被燕飛萍接住,但內腑已受內傷,她臉色蒼白,口鼻溢血,眼見是活不成了。見此情景,燕飛萍勃然大怒,低聲道:「姑娘若在天有靈,看我手刃鐵彪,以血相祭!」

  這時,鐵彪卻趁燕飛萍飛身救人之際,搶步奔到窗前,雙拳搗出,震碎窗櫺,縱身跳出樓外。

  燕飛萍輕輕放下少女的屍體,將一條薄紗蓋在她赤裸的身上,跟著雙足一蹬地,頭前腳後,身子平飛,從窗中躍出,人在半空,掌中飛鈴已呼嘯而出。

  鐵彪雙足剛一落地,耳聽背後鈴聲襲來,雖未回頭,便知對方追殺跟至。這一刻,他猛然大吼,擰腰轉身,上步出掌,運起了數十年修練的外家硬功,力劈而出。這是他死地求生的一擊,要麼將敵人擊殺在半空,要麼被敵人格斃在街頭。

  因此,這一擊實已將他畢生功力發揮到極限,淩厲的掌風下,四周的殘花被帶得狂舞亂飛,看這情形,縱是一塊生鐵,也會被他生生震碎。

  燕飛萍卻不是生鐵,他的身法如風吹柳絮一般,淩空飄然而退,掌中銀鈴卻「叮」的大響一聲,射入鐵彪的掌影之中。

  鐵掌與銀鈴相交。

  頓時,勁風與殺氣立消。唯見一線血絲,灑落街頭。

  鐵彪暴睜雙眼,眼珠子幾乎努出眼眶,充滿了驚駭,憤怒,絕望之情,盯著自己手掌。這雙曾經能分金斷鋼的鐵掌,如今,卻被一根銀絲透掌穿過,飛鈴去勢不減,深深刺入他的心臟。

  一陣冰涼從心口傳來,清脆的鈴聲依然在耳畔瀠洄,鐵彪感覺自己的心仿佛真碎了。

  燕飛萍緩緩收起銀鈴,擦淨血跡,放回懷中。然後,他走上前,拍了拍鐵彪的肩膀,擦肩而過,走向街邊的深巷,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碎心的鈴聲隨之沉寂。

  片刻之後,鐵彪僕然倒地,氣絕身亡。只有一雙不瞑的眼睛怒視蒼穹,誰也不知道他死前想的是什麼……

  第二章 飛鈴與快刀

  寂寞長夜,風雨無情。

  洛陽城中,下過整整一天陰雨,夜間寒風漸緊,遍城的牡丹雨打紅衰,片片花瓣吹落殆盡,飄零四方。

  全城呈現出一片淒涼與蕭索。

  夜色中,走來一個黑衣人,一襲黑袍在寒風中飄擺收張,老遠一看,宛若飄忽不定的幽靈,香氣襲人。

  透過隔扇垂下的描金繡花幔帳,只見四名絕色少女,或捧酒、或搖扇、或撫琴、或弄簫,口角噙春,眼波盈盈,圍在一個青年男子的身邊。

  這個青年男子說也奇怪,放著屋中的暖閣錦榻不睡,卻在房里拉了一條細索,竟然以索為床,淩空橫臥。他的身子隨細索輕輕搖顫,身下的銀鈴搭在索上,不時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江湖七大殺手中的「碎心鈴」燕飛萍。

  只是此刻,令人聞聲色變的碎心鈴音已不再碎心,卻迷了四個佳人的魂。她們的目光皎潔如一泓清水,望著燕飛萍,款款含情,對走進屋來的黑衣人看也不看。

  黑衣人卻見怪不怪,逕自搬過一把椅子坐下,對燕飛萍點了點頭。他目光始終平靜,但這平靜中卻蘊含著一種滄桑之後的落寞,滿室春色,竟無法為他眼中添入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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