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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惡夢初回設謀離虎穴 清遊未已冒險入太湖(4)


  程遠聽著他們的說話,有些不耐,便走到房門邊去對眾人說道:「便是我這裡不見了人,幹你們甚事?議論紛紛做什麼?」眾人見他的臉上充滿著怒氣,估料他不好惹的,也就四散走開。程遠心裡益發氣悶,自己打不定主意走向哪裡去。這天天氣溫度忽然降低,天上佈滿了雲,瀟瀟地下起雨來,因此程遠仍住在客寓中沒有動身。

  見那雨點點滴滴地下個不住,簷流滴個不停,紙窗上風吹雨打,倒好似秋日一般。他悶坐了一天,獨自一人盡喝著酒,到晚上已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榻上,昏然睡去。半夜裡,覺得非常難過,大嘔大吐了一陣,到次日竟臥病起來,頭腦昏沉,有了寒熱,只得耽擱在客寓裡,等到病好了再走。

  然而玉琴在那天夜半帶了真剛寶劍,趁程遠熟睡的當兒,便悄悄地裡開了窗,跳上屋頂,離了客寓,丟了程遠,獨自出走,因為她此時早已脫險,再也用不著程遠,況且程遠對自己有一種妄想,而自己為了一時權宜之計,勉強允許了他,哄得他十分相信,死心塌地同自己離開麗霞島。在這時,自己若不和他早日離開時,他倒反難以解脫。這個樣子雖然我對於他有些忘恩負義,然而因此他也可以脫離海盜生涯,重入正路,也未始沒有益處的,我只好顧不得他了。她一邊想,一邊走,正走到一條僻靜的街上,要想出城去,忽見前面有個黑影從牆後溜出來,見了自己,忽又縮去。她啐了一聲道:「見鬼嗎?」連忙跑過去,卻見一個矮小的漢子,背著一大包的東西,躲在牆腳邊,遂拔出寶劍對著他面上一晃,喝道:「你這廝,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那人見了劍光,嚇得跪在地上,低聲說道:「我是個小偷,正從梁家富戶裡偷得一些東西逃出來的,請你饒了我吧!」玉琴聽說那人是個賊,笑了一笑道:「你偷得銀子嗎?」那人道:「偷得一百數十兩銀子,其餘的都是衣服。」玉琴道:「那麼,你將一百兩銀子快快獻上,方才饒你的性命!」那人便從包裹裡取出一包銀子,戰戰兢兢地雙手捧上。玉琴拿著便走,自思盤費有了,這種不義之財,樂得取它。遂望著城牆處走去,飛身越出了城牆,望大路趕奔。

  走了不多路,天色已明,她心裡惦念著劍秋,想自己不如仍回到杭州去,那裡地方較大,也許有些消息,於是她遂渡了江,到得杭州,獨住在一個客寓中。想起第一次來時,不但有劍秋相伴,還有曾氏弟兄,竇氏母女遊山玩水,非常有興,卻不料現在舊地重來,勝景如昨,湖上的綠柳,依舊在春風中搖曳有情,而自己形單影隻,冷清清地一些不知有樂趣了,況且劍秋的生死問題尚是不明呢。但悶坐了多時,不得不出外去散步,她遂走向堤上去,立在湖邊,眺望遠近風景,卻聽背後馬蹄聲。回頭看時,堤上塵土大作、有兩匹駿馬疾馳而來,馬是坐著兩個衣服華麗的美少年,揚著馬鞭,快意馳聘。第一個身穿湖色縐紗長夾袍子的,面貌俊秀,似乎有些相熟。玉琴正在她腦子裡思索,那少年一見玉琴,早已把馬勒住,跳下馬來,背後的少年跟著也將坐馬收住,徐徐下鞍。那在前的少年丟下馬鞭,先向玉琴一揖道:「原來女俠在這裡清遊。」玉琴一邊回禮,一邊仍記不得這是誰,只得問道:「先生怎樣相識的?」

  那少年見玉琴不認識自己,便笑道:「姑娘不記得嗎?鄙人姓夏,名聽鸝,以前在官渡驛曾見過女俠和岳劍秋先生的。」玉琴被他一說,方才想起紅葉村神雕引路搭救劍秋的一回事,遂答道:「原來是夏先生,想不到在這裡重逢!」夏聽鸝道:「鄙人歸後,時常遐思,今日無意再見,非常快慰。」遂代那個同來的少年介紹道:「你來見見這位,便是名震北方的荒江女俠方玉琴姑娘,也是昆侖門下的劍俠,沒有緣分不會相見的。」那少年慌忙也向玉琴深深一揖,說道:「久仰英名,何幸得識玉顏。」

  夏聽鸝同時對女俠說道:「這是我表弟周傑,和我一樣,喜歡武藝的,可惜不能精通而已。」玉琴笑道:「不要客氣。」夏聽鸝又道:「自回家鄉後,本要預備到關外去做事的,卻因自己飲食不慎,生了一場大病,而家母身體也時常有些不適,所以賤恙雖愈,家母不放我遠行了,我遂株守家園,無事可為。恰巧我那表弟周傑從白門遷來同居,因此我們兩人在一起馳馬試劍,研究武藝,以遣光陰。前數天,表弟想游西湖,我遂伴他到此。今天遊了靈隱寺回來,卻不想會和女俠見面,豈非幸事嗎?但不知劍秋先生現在哪裡,何以女俠獨自在此?」

  玉琴聞夏聽鸝問起劍秋,不覺眉頭一皺,說道:「他和我遊了普陀歸來,在海面上遇著海盜,彼此失散。現在我從海盜的島上脫險出來,正在找他呢。此事非三言兩語所能道盡的。」夏聽鸝聽了,便道:「原來有此一番經過,想岳先生本領高強,必然也能夠化險為夷,重逢之期不遠了,請女俠不必憂悶。我等現住在清泰旅館,倘蒙不棄,請移玉趾到那裡一談如何?」

  玉琴本來一個人,感覺寂寞無聊,苦無同伴,夏聽鸝雖然不是十分熟識的,然而也是個倜儻之人,不覺討厭,所以頷首允諾。夏、週二人大喜,遂拾起鞭子,牽著馬,陪了女俠,回到寓中去。二人便叫店中預備了上等的酒席款請女俠。於是玉琴又將自己和劍秋分散的事,詳細講了一遍。二人聽了,都以為劍秋一定沒有死的。玉琴聞言,稍覺安慰。

  夏聽鸝又問起雲三娘,玉琴回答說:「自從重下昆侖以後,雲三娘便沒有同行,因為她自己也是有要事回到嶺南去了。」夏、週二人素來敬慕劍俠,現在見了玉琴,更是快活,就請女俠移到清泰來住,玉琴也答應了,便在二人的間壁開了一個房間住下。二人又伴著玉琴在杭州遊玩了數天。二人想要回轉蘇州,夏聽鸝便對玉琴說了邀請玉琴到蘇州去小住。玉琴一想,自己一人耽擱在杭州,也非長久之計,劍秋一時不能見面,不如跟他們到蘇州去遊玩一番,劍秋若再不見時,我便回到天津曾家去。

  劍秋倘然找不到我,也許要往那裡探問的,比起滯留在南方好得多。便對夏聽鸝說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也是很好的地方,既蒙二位盛情相邀,我就到尊處去盤桓數天也好。」夏聽鸝和周傑聽玉琴答應,都很歡喜。夏聽鸝又去買了許多杭州土產,預備帶回家去分贈親友。次日又代玉琴付去了房飯錢,動身返蘇。玉琴卻在杭州城內外的高牆上,有幾處用粉筆寫上一行字道:「琴去蘇,劍見即來。」

  在南高峰的石上也有這個題字,以便他日重逢。她的用心也苦了。那時候交通不便,輪軌未設,所以他們雇著一隻大船,從水道回轉蘇州。

  夏聽鸝是住在胥門外的棗市,也是那裡有名的富室,屋宇很大,周傑也住在夏家的宅裡。夏聽鸝請到了玉琴,便請他老母和妻子等眾人出見,又端整上等的酒席代玉琴洗塵,又打掃一間上等的精舍為玉琴下榻,好似到了大賓貴客,招待得非常周到,非常恭敬。過了一天,夏、週二人先陪玉琴到城裡玄廟觀、滄浪亭各處遊玩。玉琴見吳人果然大都是文弱之輩,風氣也很奢靡。象夏聽鸝、周傑那樣好任俠習武藝卻是很少的了。

  吳下山軟水溫,風景幽靜,當此春日,雖不及西子湖邊佳妙,而名勝之處也不少,嬉春士女蠟屐遊山的甚多,諸山都在城外各鄉。夏、週二人在次日雇了一艘畫舫,陪伴玉琴到天平山去遊玩。夏聽鸝的老太太和妻子都一同去的,很盡一日之歡。游罷天平,明天,玉琴慕虎丘勝跡最多,想要往遊。虎丘離棗市不遠,尋常的女子當然要坐舟前去,但是玉琴很想春郊試馬,所以願和夏、週二人乘馬前去。好在夏家廄中本養著數匹好馬,一匹名喚梨花霜,全身毛色潔白,跑時非常迅速,不過有些野性,難以控禦。

  夏聽鸝便叫馬夫牽出,請玉琴試坐,自己和周傑也各自跨著一匹好馬,三個人催動坐下馬,出了棗市,望閶門這邊跑來。行至半途,那匹梨花霜發了性子,迎風嘶了一聲,放開四蹄飛也似地疾馳而去。好玉琴,絕不慌忙,兩腿緊緊夾住,一任這馬奔跑,越跑越快,她心裡越快活,累得夏、週二人恐怕趕不上,各在馬上連連加鞭,跟著玉琴賓士。

  玉琴因為不識途徑,所以常常跑了一段路,勒住馬回頭問詢。不多時,已到虎丘。三人下馬,走到山上,去四處遊覽,劍池、真娘墓等處,玉琴一一都去憑弔過。英雄美人,千百年後留得這一些遺跡,供後人憑弔而已。夕陽銜山時,三人乃縱轡而歸。又次日,夏、週二人陪著玉琴往遊雲岩,因為明朝要到鄧慰山去,所以下山後不回蘇城,便在木瀆鎮上旅店裡開了兩房間住下。黃昏時,三人吃過晚飯,正坐著閒談,玉琴因為日間在雲岩山上望見了煙波渺茫的太湖,便向夏聽鸝問起太湖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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