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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七星店巧戲火眼猴 鄧家堡重創青面虎(1)


  洛陽鄧七怪的來歷,著者雖曾在前面提起過,然而簡略不詳,現在且先把他們再行詳述一下,好使讀者知道他們究竟是何許人物。鄧氏弟兄的老子鄧振洛,是個哥老會中的首領,在潼關一帶很有勢力的。紅羊之役,鄧振洛也曾聚集徒眾,揭竿而起,回應太平天國,和滿清反抗,頗得石達開、陳玉成、譚紹光等倚重。不知後來怎樣的利祿熏心,乘太平軍轉戰疲敝之際,忽然倒戈起來。太平軍在豫省遭他襲擊,很受影響。但是後來他忽然懺悔了,總算沒有去做滿清的官。然而他已是富甲一鄉了,在洛陽地方擁著許多田地產業,結識官場,很勢力,不過有許多哥老會中的人,要尋著他報復前仇。因此他求教了一個異人,把他所居的鄧家堡,很精密地大大改造一下。

  堡的周圍分東南西北四個大門,南面是正門,這是外堡,沒有埋伏的。至於內堡卻築成海棠式的形式,分著金、木、水、火、土五個門戶。在這五個門戶裡面,又分為圓形的八個門戶,喚做乾、坤、震、艮、離、坎、兌、巽,各個門戶中間都置有秘密機關,不使外人輕易飛越雷池一步。只有幾門是可走得通而無危險的,然非個中人卻不能知曉,這就喚做五花八門,是一個慘澹經營的迷魂陣。鄧氏一家便安居在內,有恃無恐,不怕仇人光臨了。在宅子的中央,設有一座小樓,可以蠪望四圍的門戶。倘有外人到臨,在金門有事,樓上便扯起一盞白燈來;木門有事,便扯起一盞青燈;水門有事,便扯起一盞黑燈,以此類推。

  倘然外人進了乾門,再鳴警鐘一響,坤門則二響,這樣宅中的人有了這座司令樓,便可知道敵人在那一處了。堡中莊丁甚多,大都是鄧家親信之人,都諳武藝。所以鄧家堡儼如龍潭虎穴,外人不易輕入。鄧振洛共生七子。最長即是鄧衖,膂力最大,善使一七星寶刀,是鄧氏傳家的寶物,因他面上有一青痣,別號青面虎。次即鄧駿,別號出雲龍,善使兩柄短戟。第三個是鬧海蛟鄧駒,慣舞一對鴛鴦錘。他們弟兄二人深通水性,能在水中張眼,潛伏一晝夜不死。第四個即鄧驥,善使一對雙刀,因他爬山越嶺如履平地,故名穿山甲。

  第五個即鄧騁,善使一根杆棒,這種兵器使得精妙時,能使敵人碰到即跌斛鬥,因他性情陰險,慣生毒計,故別號赤練蛇。第六個名喚九尾龜鄧馳,七弟兄中要算他武藝最低,為人亦最忠厚。第七個便是火眼猴鄧騏,其人十分瘦小,如同猿猴模樣,本領卻是最強,因為鄧騏在少時即拜少華山承天寺內的住持空空僧為師,那空空僧便是峨眉山金光和尚門下的得意弟子,與天主寺的四空上人是師弟兄,所以鄧騏能通劍術,借著峨眉門下的幌子,在江湖上更有聲勢。他們七弟兄不似鄧振洛行為,專一聯絡黃河兩岸的土豪惡霸,綠林英雄,儼然為一方之雄。鄧衖的妻子鄭氏秋華,是山西潞安洲名鏢師鄭豹之女,也通武藝的。秋華還有一位兄弟耀華,有很好的本領。可惜其行不歸於正。還有鄧駒的妻子夏月珍,是河南劇盜夏雲的獨生女。夏雲愛上了鄧駒,把女兒嫁給他為妻。現在夏雲早已故世了,鄧振洛也早正首丘,他辛苦經營了一生,不過畀與兒子們罪惡之資而已。

  七弟兄中惟有鄧騏年紀最輕,尚沒有授室,他的性情卻非常淫惡,常常到遠外去採花,不知害死了多少貞烈的女子。有一天他單身從開封回來,途中忽見前面有一個妙齡女郎,跨著一頭黑驢向前得得地奔跑。不由心中一動,把坐下青鬃馬緊緊一夾,飛也似地追上去。追上了黑驢,回頭一看,使他不禁神魂飛越。原來那女郎穿著一身紫衣,生得一張鵝蛋臉,明媚的秋波,雪白的貝齒,面上薄施脂粉,嬌滴滴越顯紅白,在北地胭脂中實在罕有。瞧見這樣秀麗的姿色,他不顧孟浪,輕輕喚了一聲:「小姑娘,你往哪裡去?

  一人獨行,不怕強盜麼?」那女郎向他斜睨了一眼,睬也不睬,催動黑驢,望前緊跑。鄧騏疑心她羞澀,不肯和陌生男子答話。心中暗想我只要跟著她跑,不愁她會走開去。少停到得晚上,我可見機行事了。遂在女郎前後跟著她趕路,女郎行得快,他的馬也快些,女郎行得慢,他的馬也跑得慢些。這樣趕了六七裡路,天色漸漸黑暗,前面已到七星店。

  那七星店乃是一個小鎮,鎮上也有一家小旅店,那女郎便到旅店內投宿。鄧騏心中歡喜,也就入內借宿。那女郎住的東廂房,他住下西廂房,遙遙相對。這時天還未黑透,鄧騏走出房來,見庭中十分寬暢,東西兩株梧桐樹枝葉茂盛,遮去了半個庭院。忽聞背後嬌聲喚道:「店家快拿一些熱水來。」外面早有人答應一聲。鄧騏回頭瞧見這女郎正立在門邊,纖纖弓鞋,瘦不盈握,不由向她笑了一笑。女郎只裝不見,隨意四瞧,等到侍者端上熱水來,她就縮身進去了。鄧騏看得心上癢癢地,在庭中走了兩個圈子,走到東廂房窗前,正在呆思呆想,驀地東廂房的窗開了,那女郎端著一盆用過的水,向外一潑。鄧騏急閃避時,已是不及,一件棗紅緞子夾袍,已被淋濕了下半截。女郎卻說聲道:「呀,這位先生怎麼在此窗外,潑濕了衣服,如何是好?」

  鄧騏紅著臉只得說道:「不要緊的,姑娘不知者不作罪。」剛想再說下去,撲的一聲,窗已關上了。鄧騏沒奈何回到自己房裡,把那件棗紅緞子夾袍立刻脫下,展開了掛在床頭。自己怪自己不留心,又覺得那女郎的鶯聲燕語,猶在耳邊。自己雖然濕了袍子,卻換得她幾句清脆的說話,也還值得。晚餐過後,他把燈吹熄了,先到床上去睡著,養息一會兒。心中有事,睡不成眠。捱磨到二更過後,聽聽四下人聲寂靜,店中人都已深入睡鄉。他遂悄悄起身,輕輕開了房門,走到庭中。

  正是個月黑夜,天上只有數點稀朗的明星。見東廂房裡燈光亮著,估料那女郎沒有熄燈而睡。這也難怪她的,小小女子,一個人在外邊住宿,如何不膽怯。少停,她見了我,不知要怎樣的驚惶,我倒不得不溫存她一番。若是她不肯就範時,再用強硬手段。想定主意,躡足走至窗下,輕輕撬開窗戶,一個燕子斜飛式躍入屋中。仔細一瞧,房中空空的不見倩影,那個女郎不知到哪裡去了。不覺失聲道:「咦,這個小姑娘難道有了隱身術不成,怎的不見呢?」

  床後有兩扇小窗微掩上,莫不是她從窗中逃出去了?不會的。她一則不見得有這樣本領,二則也未必料到我要來侵犯她啊。鄧騏正自狐疑,忽然背後刷的一聲,飛來一顆小石子,不及閃避,正中腦後,痛得他直跳起來。眼前一閃,又有一顆石子飛至,連忙一低頭,那石子打向身後牆上,反激過來,落在他的腳邊。他才知道那女郎一定是個能者了。惱羞成怒,一個翻身跳出窗來,仿佛窺見梧桐樹上一條苗條的黑影,向右一閃,已到了屋上。他遂喝聲:「不要走!」跟著一聳身躥上屋簷,朝對面一望,不見影蹤。翻過屋脊,也不見什麼,心中不由十分焦躁。忽聽下面廂房內女郎的嬌聲喊出來道:「不好了,有賊子來行竊哩!店家,店家,你們快來!」

  這一喊早驚動了店中人,大家趕緊起身跑來,店主和侍者們都拿著棍棒,大呼:「捉賊!賊在那裡?膽敢跑到老子店裡來了,拿去請他吃官司!」這時鄧騏早已躍下,只好裝出聞聲奔出的樣子,忙問店主人哪裡有賊。店主道:「我也聽得那姑娘的喊聲而來,不知賊骨頭匿在何處?」又聽房裡嬌聲說道:「那賊腦後高起,有一個紅腫小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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