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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宴上拔刀豪驚眾眷 房中讓劍情動鸞英(4)


  春雪瓶在烤羊臠剛一端上桌來的時候,便已經領悟到王妃的心意,一種感激之情亦已油然而生,加以那撲鼻而來的糊焦味和帶著些兒松枝柏葉的芳香,更在她心裡喚起一種鄉戀之情,驀然間,她好像已經回到了西疆,好像又見到了艾比湖畔那些親人。極度的喜悅已使她忘了身在王府,故鄉的風味又使她激起食欲 !因此,她等王妃話音剛落,便一下站起身來,將袖一挽,伸手盤中,拔出利刀,割下一臠,插在刀尖上,遞到王妃面前,說道:「王妃請。」王妃舉起牙箸,接過肉去放在碟內。春雪瓶又揮動小刀割下一臠,也不舉筷,也不用刀挑,卻將刀插回肉上,隨即順手抓起羊肉,送到嘴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眾女眷被她這番舉動驚得目瞪口呆,一個個大睜雙眼,愕然地張望著她,王妃顯得興致勃勃,也用手從碟裡拈起那臠羊肉,和春雪瓶對吃起來。二人吃著吃著,臉上罩滿了幸福的光彩,眼裡充滿了歡快的神情,莊嚴的便殿早已變成了遼闊的草原,眾女眷在她二人眼裡似乎已經不復存在了。這對王妃來說,該是一種多麼難得的境界,也是多麼少有的時刻呀 !對故土的深沉思念所引起的對童年生活再現的境界,很快過去了。當從容端莊的儀態重又回到王妃的身上來時,已是酒終宴罷,女眷們該告辭出府了。王妃等眾人都一一退出便殿后,才攜著春雪瓶的手,把她送到殿外玉石階前,依依不捨地對她說道:「你別把我看作王妃,就把我看作是你的長輩,這樣你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常來看我了。」

  春雪瓶:「王妃話雖如此說,可我只要到了王府門前,看到府門上那些銅環銅包,看到站立在門前那兩排帶甲校衛,心裡就感到不自在起來,總想趕快遠遠地離開才是。」

  王妃:「我已派人給王府門前司閽知照過了:今後只要是春姑娘來府,不得阻攔,也無須通報,讓你進來就是。」

  春雪瓶:「好,既是這樣,我會不時前來看望王妃的。」

  王妃欣慰地點點頭,隨即從她的左手腕上退下一隻碧綠的翡翠玉鐲,拿在手裡對春雪瓶說道:「這只翡翠玉鐲乃是宮廷之物,原是皇后所賜,在我腕上已經戴了十七年了,恰好與你年齡相當,特以相贈,也算留個紀念。」她隨即抓起春雪瓶的手來,將玉鐲親自給她戴在腕上。王妃剛一給她戴好玉鐲,正在握著春雪瓶的手撫弄端詳時,她的眼光突然落到春雪瓶手上那只閃爍著光芒的指環上面,王妃好像著魔似的,只呆呆地盯著那只指環,站在那兒不動了。

  春雪瓶忙偷眼向王妃看去,只見她眼睛睜得大大的,嘴也微微張著,只望著她手上的指環出神,胸前也在急劇的起伏。春雪瓶感到王妃神情有異,忙輕輕地問道:「王妃,您怎麼啦 ?」

  王妃抬起眼來望著她,眼裡閃射出奇異的光芒。她緊緊抓著春雪瓶的手,用一種顫抖的聲音問道:「姑娘,你這指環是從哪兒得來的?」

  春雪瓶不覺一怔,心裡忽然閃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立即警覺起來,並不急於回答,卻反問道:「怎麼,王妃覺得這指環好看嗎?」

  王妃並不應話,只又緊緊地問了句:「你這指環來自何處?」

  春雪瓶也不禁有些慌亂起來。她略略遲疑了下,索性將心一橫,抬起眼來迎著王妃的目光,說:「是我母親的舊物。」

  王妃那雙睜得大大的眼睛裡,突然閃起一道驚異而喜悅的光芒,忙又問道:「你母親是誰?」

  春雪瓶為難地低下眼去,帶著幾分稚氣地低聲說道:「我不能告訴你。」接著她又輕輕地補了句,「我也從來沒有問起過母親的名姓。」她聲音裡帶著些委屈和傷感的意味,聽去令人感到是十分真誠的。

  王妃似乎已經感覺到了她可能有些不願向人傾吐的難言之隱,她回頭看了看站在她二人身後不遠,正在用帶著幾分驚奇的眼光注視著她二人談話的鸞英和德五奶奶,猶豫片刻,臉上又慢慢恢復了平靜的神情,顯得十分泰然地問道:「你自稱來自天山,過去你是否曾在艾比湖住過 ?」

  春雪瓶只點了點頭,沒吭聲。恰在這時,花園那邊通向內殿的花崗石鋪成的大道上,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春雪瓶不由舉目望去,只見一群帶甲校衛牽著馬.簇擁著王爺,正邁步向內殿走去。一名宮女也匆匆從花園那邊走來。她徑直走到王妃面前,躬身曲膝稟報道:「王爺回府來了。」

  春雪瓶忙趁此向王妃告辭。她正要轉身走下石階,王妃忙又將她叫住,問道:「你來京後一向在何處安身?」

  春雪瓶:「有時住在德五老奶奶家中,平時多是住在虎幄北街『四海春』客棧的劉掌櫃家裡。」

  王妃點了點頭,又對鸞英和德五奶奶二人說了句「你二位走好」!然後才在兩名宮女的攙扶下,退出便殿去了。

  春雪瓶隨著鸞英和德五奶奶出了王府,在分手時,鸞英拉著春雪瓶的手,充滿深情地說道:「我家也是住在虎幄街,離『四海春』不遠,蔡么妹和我家已來往多年,春姑娘如不嫌棄,請抽空到我家來玩,我全家都會感到十分高興的。」

  春雪瓶對那座使她感到親切而又神秘的「侯門帥府」,早就想進去看個究竟的了,沒想到今天竟受到鸞英這般熱情的邀請,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於是她立即爽然應道:「我知道啦,玉嬸的家就住在門前有一對大石獅的那座府第裡。我會來的,一定會來看望您的。」

  鸞英見春雪瓶慨然答應了她的相邀,這才高高興興地上轎而去,春雪瓶也和德五奶奶坐上馬車離開了王府。

  馬車穿過大街,不疾不慢地向虎幄街駛去。春雪瓶默默地坐在車裡,回想著在王府裡發生的一切事情。她做夢也沒料到,在僅僅半天的時間裡,她竟會遇上這麼多奇巧的事情:自己身上所穿的一套衣裙,竟引起鸞英的悲思,從而證實了這乃是玉嬌龍的舊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衣服並非得自香姑,實是母親箱中之物,按理而論,母親就只能是玉嬌龍了。可人們都說玉嬌龍早於十八年前就已死去!而且據說她的墳墓就埋在西郊,一個已經死了而又埋了的人豈能復活!要說母親不是玉嬌龍,她又為何與玉帥有那麼一些又多又深的淵源 ?又為何與香姑過去身世的關聯和羅大伯十九年前大鬧北京城的傳聞那麼吻合?
  
  春雪瓶在沉思中反復推敲,「母親只能是玉嬌龍」這個念頭在她心裡越來越增強,以致竟漸漸凝成了一個固執的信念。最後剩下來的就只有「玉嬌龍已死」這個謎了,只要能把這個謎一解開,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春雪瓶暗下決心,一定要解開這個謎底。她正凝神沉思間,突然感到有個好似包袱般的東西沉沉地落壓到她肩上來了。她不由吃了一驚,忙回頭側眼望去,原來德五奶奶不耐困倦,在車裡打起盹來,使得整個身子都傾斜過來,頭正好垂到她的肩上,看樣子已經熟睡過去了。春雪瓶也不去驚動她,讓她穩穩靠在自己的肩上,又把思緒接回到指環的事情上去了;王妃見到她手上的指環時那異樣的神情,以及對指環來歷的一再追問,還向她探問起了母親的姓名,這一切都使春雪瓶意識到了王妃也一定與這指環有關,她一定熟識曾經戴過這只指環的人。但那人又是否玉嬌龍呢 ?春雪瓶忽又想起王妃曾經問她過去是否住過艾比湖的那句話來時,她又猛然閃起一念:這指環莫非原是駝鈴公主之物?王妃追問的莫非就是公主駝鈴?若真是如此,自己又該如何對她說去 ?是把自己已從羅大伯那兒聽來的實情告知與她,還是為了護顧母親將錯就錯,把真相含糊下去?春雪瓶在心裡反復掂量,竟為一時拿不定主意而心慌意亂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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