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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宴上拔刀豪驚眾眷 房中讓劍情動鸞英(3)


  王妃聽了,先是莞爾一笑,接著又沉吟片刻,才悵然若失地說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一般不曾去過塞外的人,興許還會把你的這番話當作奇談怪論呢。」

  鸞英在一旁也不禁若有所感的插口道:「我也覺得春姑娘說的很有道理。京城人多心多嘴也雜。這些年來,宦場中的勾心鬥角,市井裡流言蜚語,把人的心都折磨碎了,哪還有什麼自由自在 !」王妃滿懷深情地望著鸞英,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有此同感我是知道的,凡事宜往開處想。不自在中也有自在處,自在中也有不

  自在處,人總是這樣的。」

  春雪瓶已經領悟到了王妃那最後短短兩句話的涵義。她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心想:看不出這位養尊處優的女人竟還能說出這樣通達的話來,她正好奇地凝視著王妃,王妃又回頭來瞅著她含笑說道:「你把西疆說得那麼自在,難道你在那兒就沒遇上過不自在的時候 ?」

  春雪瓶爽朗地一笑:「有的,遇上過的。那些四處流竄的遊騎,那些入境來犯的外寇,還有那些伯克、頭人,他們就是一些不讓人們過得自由自在的罪魁禍首。和他們爭鬥,也要勾勾心,用點心計才行。也要提防他們的陰謀暗算 !特別是和那些伯克,頭人打交道,真叫人不自在。」

  王妃聽她談到最後幾句,不禁微微皺起雙眉,嘴邊的笑容已漸漸變淡。她凝視著春雪瓶,似開導,又似解釋,說道:「朝廷對邊塞採取的是綏靖,對頭人採取的是懷柔,王爺遵旨行事,也有許多不自在處,這些都是國家大事,我們且不談他,還是來談點別的吧。」

  春雪瓶默不作聲了。

  鸞英見狀,忙轉換話頭,說道:「我家玉璣聽吳超大人說了那日春姑娘和巫朵司比武情景,高興異常,他平日是很難飲酒的,那天晚上也開懷痛飲了幾杯。當他飲得已有幾分醉意時,忽又詩興大發,說史書上曾記載有歌頌薛仁貴『將軍三箭定天山』的詩句,反復吟詠,得意極了 !他像這樣高興的情景,這些年來我亦很難見到一次了。」

  王妃:「你可記得他當時口占那首絕句的詩句?」

  鸞英:「記得。因他當時反復吟詠數遍,所以我已能記下。那首詩是這樣的:『巾幗單騎入漢關,天山一劍鎮南番。元戎已逝將軍老,又見新詞頌木蘭。」』

  王妃亦低聲重吟了「元戎已逝將軍老,又見新詞頌木蘭」那兩句後,說道:「有氣勢,又貼切人情,還抒發自己的感慨,不愧出自翰林學士之手,確是一首好詩。」

  鸞英見玉璣的詩受到王妃的誇讚,高興得臉也不禁微微紅了起來,忙說道:「應該誇讚的還是春姑娘!玉璣這詩也是有感于春姑娘的勇武而作的。哪值得王妃這般讚賞。」

  春雪瓶雖然敏慧,但不甚解詩,她只聽得似懂非懂,也就不便啟口,只默默地坐在一旁,聽她二人對話。

  王妃隨又說道:「春姑娘當然是要誇的。這些天來,我和王爺幾乎天天都在誇說起她。但口誇哪及詩誇!口誇只傳一時,詩誇可傳千載。一首《木蘭詞》便使木蘭留芳百世,若能有幾個像玉璣這樣的文人學士來作詩作文將春姑娘為國爭光的事兒誇誇就好了。」

  春雪瓶聽得心裡有些不自在起來,忙接口說道:「我小小春雪瓶所作的這場爭鬥算得什麼!在西疆,那些為抗禦外寇入侵而奮起和敵人爭鬥的人們,他們那些英勇壯烈的行為,那才真是可歌可泣,可欽可佩 !那才應該大贊大誇!在西疆,雖沒有人為他們作詩作文,可有的是口誇心贊,這也就夠了。誰說口誇不能久傳!在西疆,許多古老英雄的事蹟,都被人們一直口傳到今天。他們那些悲壯動人的事蹟,也會永久口傳下去的。我小春雪瓶比起他們來又算得什麼呢!」

  春雪瓶說得十分動情,以致使王妃、鸞英和德五奶奶都為之屏息動容,久久回不過神來。

  王妃滿懷欣慰地望著春雪瓶,說道:「難怪王爺那麼誇你,果然是有膽有識,志氣不凡!」

  鸞英亦忙接口說道:「聽玉璣說,吳超大人在他面前也把春姑娘大大誇讚了一番。說春姑娘不但武藝高超,而且智勇雙全,只可惜是個女子,若是男子,定是棟樑之材!」

  春雪瓶笑了笑,說道:「我要真是個男子,那位吳大人興許又不會誇我是棟樑之材了!」

  鸞英不解春雪瓶這話何意,正在玩味,王妃卻也會意地一笑,說道:「春姑娘這句話,卻也道出了許多世故人情。」

  正在這時,宮女前來稟報:酒宴已經備齊。王妃隨即起身離座,領著春雪瓶、鸞英、德五奶奶和眾女眷,沿著來路向便殿走去。進入便殿,只見殿堂兩端擺了兩桌酒席,席上用的全是金杯牙筷,玉盤銀碗;盤裡碗裡盛的也是海味山珍,豪奢已極。便殿中央另設小桌一張,桌上只擺一杯一筷,另僅設冷菜、糕點、水果數碟,這顯然是王妃的席位。王妃站在殿中猶豫片刻,隨即命人將殿中小桌撤去,顧謂眾女眷道:「我适才便已說過了:今天是遊園賞菊,不必拘禮,我與大家同席進食。」她隨即轉過身來,攜著春雪瓶的手,並向鸞英和德五奶奶頷首示意,向南端席桌走去。王妃坐在上方,讓春雪瓶緊靠在她身旁,鸞英坐在王妃右手,德五奶奶又緊靠鸞英身邊。四人坐定之後,眾女眷亦各選相知紛紛入席就座。席間,菜肴是豐盛的,氣氛卻是拘謹的。
  
  一道道端上桌來的美味珍饈,幾乎是原樣不動地又端了下去。那些女眷們,在王妃的相勸下,一個個都在舉杯,也在舉箸,可杯只沾了沾唇,箸只染了染舌,一切都只做到心領意會而已,誰也不肯多吃些下肚。春雪瓶看了這般情景,心裡不禁想道:這哪裡是在飲宴,簡直是在祭廟,坐在席上這些人,全都成了活菩薩了。她幾次想笑,卻又怕失禮,只好盡力忍住。她也暗暗注意了下王妃,覺得王妃反而比那些女眷自然得多。她雖然也很少動筷,但只要一舉箸,她卻是在津津有味地吃,毫無嬌揉造作之態。王妃每遇上她喜愛的菜肴,她除了自己吃上幾箸外,總要給春雪瓶拈上一片一角。
  
  說也奇怪,凡是王妃喜吃的菜肴,也都很合春雪瓶的口味。她二人在席上誰也沒有談論及各自對食物的喜好,但二人似乎都早已瞭解了彼此口味的習性。這一點默默的相通,很奇妙地使她二人不知不覺地更加接近起來。在快終席時,宮女端來一個大銀盤,盤裡是一臠沒有切碎的烤羊肉。烤得黃中帶焦的羊肉上,插著一柄閃閃發光的小利刀。這盤菜剛一端上席來,女眷們都傻眼了,一個個既不知該如何動手,也無意品嘗這種粗野而腥臊的食物。王妃回頭含笑對春雪瓶說道:「春姑娘,這臠烤羊肉是我特意吩咐膳房給你作的。你嘗嘗看,像西疆烤羊肉的風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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