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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漫遊京都街頭訪跡 寄人籬下半夜思親(2)


  春雪瓶不由一驚,忙又興沖沖地問道:「一個什麼樣的女賊?緝拿到了沒有?」「

  蔡么妹一笑:「說來話長,改日我再細細講給你聽。今天是陪你去玩,我們也該動身了。」

  春雪瓶雖然充滿好奇,但也不便相強,只好隨著蔡么妹走出房門,又一道向店外走去。

  京城的秋天是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天上是晴空萬里,地上是碧野無塵,風送爽而不揚沙,日生溫而不透汗,真是秋高氣爽,起居兩適,動止宜人。春雪瓶跟隨著蔡么妹一路行去,足見街上貨貿繁忙,車馬聲喧,仕女連袂流波,冠蓋從容揖問,人來人往,穿流成浪,確實熱鬧非凡,不愧是京都勝地。春雪瓶自離西疆,雖也經歷不少名城大邑,但哪曾見過這等景象,她_路左顧右盼,把一街一巷都謹記在心。她所到之處,凡遇有好看的便停下來看看,遇有不解的便拉著蔡么妹問問,不弄個一清二楚決不甘休。就這樣一路上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直至日已過午方才來到天橋。這天橋乃京城裡一處分外熱鬧的地方,不但九流彙集,百業爭呈,而且技藝千般,爭奇鬥異,呈勝炫雄,令人魄動心驚」目不暇接。二人剛一步入廣場,

  蔡么妹就在春雪瓶耳邊輕聲說道:「這兒人雜,你要小心。」春雪瓶只報以一笑,沒有吭聲。她舉眼向前一看,但見攤店成巷,牌幔如林,那些販賣吃食的小攤,或煎或炸,或燒或烤,陣陣香飄撲鼻,令人食欲大增。另外還有測字看相的,下棋賣畫的,接骨看病的,變法耍猴的,真是七十二行九流三教盡匯於此。廣場中央,有許多處用布幔圍成的場地,裡面有唱大戲的,唱鼓書的,因隔著布幔,看不到裡面的情景,只能聽到從裡面飄出來的陣陣鑼鼓聲和吆喝聲。

  布幔外面的一些空地上,到處也圍著一些人群,有兩堆人群正在興高采烈地大聲呼叫,拍手叫好。春雪瓶忙拉著蔡么妹向左邊那堆人群走去,見人群中的場地上,站著兩名漢子,一名漢子正在表演吐火戲法,那漢子赤裸著上身,胸前、兩膀,佈滿火苗紋身,看去令人噁心。他左手叉腰,右手執著燃得亮亮的紅油紙撚,對著人群,圓瞪雙眼,不停地繞舞著手裡的撚火。他舞著舞著,突然將撚火湊到嘴邊,張口一吹,便見一團烈火從口裡噴射出來。人群中立即爆發出一片掌聲,春雪瓶更不禁失聲驚呼,稱奇不已。接著另一名漢子又挺身而出,從袖裡抽出一柄尺半有餘的利刃,將它高高舉著,繞著人群走了一圈,然後回到場地中央,分開雙腿穩穩站定,仰面朝天,張開大口,雙手握刀高高舉起,將刀尖向下,對準他那張開的大口。他就這樣懸刃空中停了片刻,才猛然一聲大喝,隨即將白亮亮的刀刃往口中一插,眨眼間,便將尺半有餘的一把鋒利的鋼刀全都插進咽喉裡面去了。人群裡又是一片掌聲。春雪瓶又不禁發出一聲驚歎 !蔡么妹見她驚奇得那般模樣,不禁笑了起來,低聲在她耳邊說道:「這是變戲法,全是假的,你休把它當成是真的了。」

  春雪瓶這才明白過來,對自己适才的驚訝失態也不覺感到有些好笑。同時她也在心裡嘀咕著,自己怎麼就會被他蒙著了,竟一點兒破綻也沒有看出來。要是人們在日常的處世行事中也學會變戲法的手法,豈不危險重重,叫人難防 !驀然間,她不禁想起她在西疆就曾遇上過遊騎扮馬賊、外寇冒游騎和官兵扮游騎的事情。那不就是變戲法!可那些戲法也都被她識破了,而今天這場裡正在變的戲法卻把她蒙住了!春雪瓶不由打了個寒戰,競至有些怨恨起自己來了。她暗暗警醒自己:對那些在行事中善於變戲法的蔡么妹見春雪瓶對場裡的玩意已心不在焉,便又拉著她向右邊那堆人群走去。那堆人群圈子圍得特別大,場地中央架設著一條六尺多高的繩索,蔡么妹一見那繩索便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歡歡呼:『啊,繩技 !」隨即拉著春雪瓶向人群裡面擠去。春雪瓶已經感到蔡么妹的神情有些異樣,只因身旁人多未便相問。她隨蔡么妹一直擠入內層,站定以後,這才舉目向場地上看去,見場地中央一位中年漢子正在練拳,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姑娘捧刀于懷,站在繩索架旁,正凝神注視著他,春雪瓶正在打量那位姑娘,蔡么妹忽然在她耳邊低聲問道:「你猜場裡那二人是父女還是師徒 ?」 。

  春雪瓶毫不遲疑地:「是父女。」

  蔡么妹:「為啥?」

  春雪瓶:「你看他二人那眼神,像極了。」

  正在練拳的那中年漢子,年約四十來歲,全身青布褂褲,生得虎臂狼腰,極為壯實。春雪瓶將他所走的拳路仔細一看,見他左掌右拳,前攔後推,出手如推窗抱月,起腳如展翅迎風,回環進退,好似鶴舞蛇行,看去顯得平淡無奇,並無多少警目身手,但春雪瓶卻已看出這是一套頗具功夫的內家拳法來了。他的一招一式明弛暗張,一進一退明緩暗急,發拳是柔裡藏剛,起腿是隱險為夷。在春雪瓶的眼裡看來,這漢子的拳法功夫雖還不算上乘,但若與一般江湖上賣藝的人相比,就很少有人能和他匹敵的了。不料那漢子練完這套拳後,人群中只響起幾聲零零落落的掌聲,並無一人喝彩。站在春雪瓶身旁的蔡么妹,雖然也未叫好,但卻著著實實送去幾記熱情而又清脆的掌聲。那幾記顯得特別醒耳的掌聲,不僅從人群裡引來了許多雙不同的眼光,同時也引來了那中年漢子驚奇的注目和那姑娘感激的一笑。春雪瓶見蔡么妹那一直顯得十分興奮的神情,便試探著向她問道:「蔡姑覺得那漢子的拳法如何 ?」

  蔡么妹毫不在意地:「貨真價實,很有功底。」

  春雪瓶就從蔡么妹這短短的一句答話裡,便已經探出她的深淺來了:蔡么妹能有此見識,可見她的武功也是有些根底的。

  場裡,接著便是由那姑娘來踩繩獻技了。只見那中年漢子雙手抱拳,向觀眾說了幾句套話之後,隨即對那姑娘說道:「女兒啦,向在場的伯伯、叔叔、嬸嬸、姑姑們討個歡心,你就上繩吧 !」漢子話音剛落,那姑娘便騰身一躍,立即穩穩地站在繩上了。人群中響起一片掌聲。姑娘在一片掌聲中舉起手裡的單刀,亮出一個金雞獨立的架式,隨即舞動單刀,在繩上盤旋進退,施展起來。那繩索拉得不緊,踩在繩上墜得很沉。走得快了,蕩得也越厲害,對技藝的要求也就越高。姑娘在那根不斷向左右搖擺的繩子上,縱跳騰躍,前滾後翻,輕盈敏捷,履險如夷。她手裡的一口單刀也舞得寒光閃閃,砍劈生風。春雪瓶看得如癡如醉,不知那姑娘是怎麼練出這種技藝來的。蔡么妹更是全神貫注,一個勁地給那姑娘喝采叫好。

  春雪瓶已從她那過於熱烈的喝彩聲中感到有些異樣,便不禁側起臉來偷眼向她望去,只見蔡么妹兩眼緊緊地盯著那姑娘,神情顯得激動萬分,嘴唇也在微微顫抖著,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睛裡竟滾動著一眶晶瑩的淚花。春雪瓶感到驚奇已極,不知道蔡么妹究竟為了什麼。她想問問,可又不知如何問起,只好把疑詫擱在心裡。

  那姑娘使完刀,又在繩上一躍而起,亮了一個倒踢紫金冠,隨即分腿作一字落在繩上,任那繩索蕩來蕩去,她卻穩穩附繩,紋絲不動。人群裡爆出一片鼓掌聲、喝彩聲和驚歎聲。那姑娘就在這一片歡呼聲中跳下繩來,向周圍人群深深一福,便低垂眼簾退到繩索架旁去了。人們紛紛向她身旁、腳下投去一枚枚大大小小的銅錢,蔡么妹也顧不上給春雪瓶打個招呼,便快步走入場地,逕直去到那姑娘身邊,拉著她的手,連連稱讚道:「好一身功夫 !我看你的腰肢、腿腳都是過得硬的。」蔡么妹的幾句內行話,引起了那姑娘的驚異,她抬起頭來愣了愣,隨即羞澀地一笑,低聲說道:「讓姑姑見笑了!還望姑姑多多包涵、指教!」蔡么妹又問了她的年齡、姓名和籍貫。那姑娘也都一一作答。說她姓楊名盼盼,山東東平人,現年十五歲。蔡么妹又瞟著那中年漢子問她道:「那位老哥是你什麼人 ?」

  楊盼盼:「俺爹。」

  蔡么妹:「我看你父女不像是走江湖賣藝的,怎的也吃起這碗飯來了?」

  楊盼盼低下頭去,默然片刻,說道:「俺家鄉鬧了災荒,日子過不下去了,才被迫出來謀生的。」

  蔡么妹聽了不禁側然於懷,忙從身上掏出二兩散碎銀子塞到她的手裡,說道:「一點小意思,你就留在身邊應應急吧!」楊盼盼正要屈膝稱謝,蔡么妹趕快將她拉住,又說道:「我年輕時也闖州走縣踩過繩,賣過藝,這個中滋味我也是飽嘗過的,你就別介意了。」她說完話正要轉身離去,楊盼盼忙拉著她,說道:「請姑姑留下姓名,日後也好相見。」

  蔡么妹:「我姓蔡,沒取名,人們都叫我蔡么妹;家住本城虎幄北街四海春客棧內。你如遇上什麼為難事,可來找我。」

  楊盼盼謝過蔡么妹,便忙幫著她爹爹拾撿人們拋舍在地上的銅錢去了。

  蔡么妹回到春雪瓶身邊,拉著她正要抽身離去,春雪瓶忽然一怔,眼裡閃過一道驚詫的光芒,停下步來,低聲在蔡么妹耳邊說道:「奇怪,那個外幫人怎麼也混到這兒來了?!」

  蔡么妹忙順著她眼光所引示的方向望去,見東北角上的人群裡,站著一位身材不高但卻顯得特別壯實的漢子。他的臉型相貌看去亦似與常人無異,只是面色微黑,兩眼深陷,頭戴白色藤皮圓帽,身穿圓領開襟藍綢夾褂,下穿一條寬大似裙的白色布褲。他叉手抱胸,盯著場中那正在拾錢的漢子,目光冷冷,有如鷹視。他身旁左右各站一人,左邊那人面白微須,穿著十分體面,一望而知是個有點地位的人物;右旁那人垂手而立,神情恭謹,不時仰起頭來向他身旁那兩人察顏觀色,完全是一副隨從的神態。蔡么妹看了一會,低聲問春雪瓶道:「你是怎麼把他認出來的 ?」

  春雪瓶:「他們常隨一些碧眼黃須的外邦人來西疆串擾,因此我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春雪瓶:「南海邊上一個小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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