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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衷情漫訴荒林篝火 母影驚聞古廟孤村(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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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芳:「那女人是什麼模樣?可像外來奸細?」 鄧叔:「看去不過三十許人,面貌極為秀麗,神態高雅端莊,冷肅中露出一種凜然難犯的神情。我從她短短兩語中,已聽出是京都口音。我雖辨不出她是哪條道上的人物,卻可斷言她不是綠林中人,更不是外來細作。」 春雪瓶從鄧叔的敘談中,心裡早已明白,他所說的那個女人定是她母親無疑了。一瞬間,她對母親病體的牽掛,處境的憂思,竟一齊湧滿心頭,化為依依之情,激起她對母親深深的懷念。她真想立即縱馬趕去,哪管烈日當頭,哪管夜露浸衣,直到追趕上母親,投入她的懷裡,安慰她旅途的辛勞,傾訴自己對她的懷念。 鄧叔見春雪瓶沉思不語,又對她說道:「聽鐵芳所說,知姑娘也是位身懷絕技的巾幗高手,我鄧某能在這短短的幾天中得見兩位非凡的女子,真可算是三生有幸了。」 春雪瓶只謙遜地笑了笑,問道:「那女人是三天前什麼時刻離開這寺裡的?」 鄧叔:「下午申時左右。」 鐵芳不勝惋歎地:「可惜我遲來三日,不然,我也有幸能見到這樣一位神奇的女人了。」 春雪瓶瞅著他抿嘴一笑: 「終有一天,我准能讓你見到她的。」 鐵芳只愣,並未十分在意。鄧叔也怔了怔,眼裡卻閃過一道驚詫的神色。 春雪瓶一心惦掛著母親,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不安和煩亂,還有一種隱隱的愧疚之感沉壓在她心頭,她已無心再在寺裡呆下去了。丁是,她便趁鐵芳和鄧叔轉換話題之機,告辭出寺,回到客店,獨自靜坐房裡,陷入一片沉思:她這番人關原是為追趕母親而來。母親的病體,母親的安危,母親的孤獨,日夜使她縈懷,她對母親的憂思、懷念一直把她的心裝得滿滿的。她廢寢忘餐兼程並進,一路趕來,全都是為了她母親。可自從到了肅州的短短幾天來,她的心裡卻不知不覺地漾起一片清波,浮起憂愁,沉人歡樂,蕩起惆悵。另一個人的身影已悄悄擠上心來,母親的身影已漸被他掩住。春雪瓶不禁哆嗦了下,心也立即顫抖起來。 一陣難禁的羞慚和愧疚,使她不禁從心裡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又在心裡呼喊著:啊,十七年與我相依為命的母親,我對她豈能忘恩,豈容背叛!一瞬間,她眼前又浮來了母親獨行在呼圖壁荒野上咳得伏鞍不起的身影,又浮起了母親掩臥在木塔寺的耳房裡咳嗽通宵的情景。春雪瓶的耳邊似乎也傳來了母親的咳嗽和呻吟 聲,似乎還聽到了母親的呼喚。她已是坐立不安,感到再也不能心安理得地在這甘州停留下去了!春雪瓶已不再遲疑猶豫,立即叫來店家,付清房錢飯費,命他備好馬匹,隨即提著行囊走出客店。店家已將大白馬鞍鐙備好站在門前等候她了。春雪瓶接過韁繩,卻未立即上馬,只仍站在那兒不時向街口望去。她在等待著,等待著鐵芳的歸來。春雪瓶此刻的心情也是煩亂而沉重的,甚至還充滿了憂傷和悵惆。儘管對母親的思念已使她去心如瀑,但又怎能和鐵芳不辭而別呢!這不但於理不合,而且於心不忍,於情就更難禁了。 春雪瓶牽著馬站在店門前靜靜地盼候著日影在慢慢移動。她也不去管那一雙雙向她投來的詫異的眼光,仍自站在那兒靜靜地盼候著。 快近中午時,鐵芳終於回來了。他一見春雪瓶牽著馬站在門前,先是一愣,隨即問道:「姑娘要到何處去?」 春雪瓶:「我就要起程趕路去,為和你告別,已在這裡等你多時了。」 鐵芳愣了一會,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出了甚麼事?為何這樣急?多住一天也不能嗎?」 春雪瓶搖搖頭:「反正終於要分手的,不如早走,以免誤了我的事情。」 鐵芳默然片刻,說道:「姑娘既要走,就讓我送你一程。」 春雪瓶黯然地:「送,也只一程,還是要分手的,不如就此一別。」 鐵芳情急,連連說道:「要送,要送,一定要送!」他邊說邊向店裡走去。一會兒便牽著備好的坐馬走來了。 春雪瓶也不再勸阻,只說了聲:「那就走吧!」便上馬向東城走去。鐵芳緊隨在她馬後。二人出了東關,一路向東馳去,在馬上誰也沒有說話,都只默默地走著。行了大約二十餘裡,春雪瓶突然停下馬來,兩眼凝望著鐵芳,說道: 「你已送了二十餘裡,何止一程!分手吧,咱倆還會見面的。」 鐵芳依依不捨地:「我且送你至涼州。」 春雪瓶: 「你的情意我已心領了。你與其今日送我去涼州,還不如明年早日來西疆。」 鐵芳:「我一定要到西疆來的。我已和鄧叔商量定妥:他一俟病體複元,便去塔城投奔鄭叔,我也將遍歷秦隴幽燕尋我母親去。我不管能否尋到母親,也准于明年入冬前來西疆,但願那時你已回到西疆了。」 春雪瓶:「好,一言為定。分手吧,你多珍重!」她正要勒轉馬頭,鐵芳忙又橫截過去,說道:「姑娘且慢,我如到了西疆,又到何處找你去?」 春雪瓶遲疑了下,忽然側過臉來,粲然一笑,說道:「到烏倫古湖找半天雲去。」 鐵芳吃了一驚,兩眼愣得大大的。呆了片刻,才又說道:「姑娘究竟是羅老前輩的什麼人?」 春雪瓶含笑瞅著他:「你見到半天雲就自會明白。」她話音剛落,隨即帶馬一縱,大白馬放開四蹄,驛道上響起一串蹄聲,飄起一串笑聲,卷起一串塵煙,一會兒便消失在山彎道上了。 春雪瓶甩掉纏綿,驅散惆悵,藏了憂傷,一路揚鞭催馬,向東,追趕,追趕,向東。過了涼州,直向蘭州進發;越過蘭州,又跨入陝境直指西安,不過一月便已到達太原。一路上,壯麗的山河,雄險的關津,莽莽的長城,漫漫的古道,迎著馬頭都來人目。春雪瓶按轡四顧,時而頓覺心懷開朗」時而又不禁愴涼興悲,只一月之間竟使她如長十歲。她覺得自己已不似在西疆時那般幼稚無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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