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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駝鈴飄悠夢回戀母 草澤說異人去懷情(2)


  恰在這時,門已被輕輕地推開了,地上也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精細的春雪瓶已經聽出進來的正是台奴,但她想把這醉人的時刻多留一瞬,她既不睜開眼睛,也不去抹掉滿腮的淚水,仍只一動也不動地躺著,讓那一點一點的鈴聲去叩擊她那顫動的心扉。

  「哦,哦,我的小公主!別哭,別哭,阿姆來了,來抱你啦!」台奴俯下身來,輕輕撫拍著她,嘴裡仍夢幻般地念出十三四年前她慣說的話語。

  春雪瓶聽來,這是多麼親切而又熟悉的聲音啊!她完全陷入迷惘,似覺自己已經真正回到幼年,而以後的一切都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於是,她懶洋洋地睜開了眼睛,低聲呼喚著「阿姆」,又伸出雙手抱住台奴的頸項,借台奴伸直身腰的力量坐起身來,她張大眼睛和台奴面對面的相互凝視著。

  夢,總是不長的。夢幻的感覺,更是短促的。當春雪瓶突然從夢幻般的境界中清醒過來時,她不禁發出一串銅鈴般清脆的笑聲,笑聲給這靜謐的屋子帶來一股勃勃的朝氣,也帶來了一股朗朗的歡樂。

  台奴卻在這笑聲中變得拘謹起來,适才還充滿她眼裡的那種溫柔與慈愛的神情已漸漸隱去,重新浮上的卻是一種恭敬與卑誠、的神色。春雪瓶已把台奴的這一變化看在眼裡,她不禁十分驚訝地問道:「阿姆,你怎麼啦 ?」

  「小公主,你已經長大成人了!你看我……我卻還像從前那樣……」台奴顯得有些慌亂,自疚的語氣中還帶著些兒傷感。

  春雪瓶不知為什麼,心裡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難過。她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抱住台奴的頸項,將臉伏到她的肩上,在她耳邊嬌聲說道:「你還是小雪瓶的阿姆,我對你也還是從前一般樣。」

  台奴笑了,笑得十分欣慰。吃過早飯,蓮姑來約春雪瓶到草澤地裡去玩,春雪瓶便興沖沖地和她一道出門去了。二人來至草地北端界口,春雪瓶舉目向前望去,但見前面一片草澤,草澤內荊棘叢生,荒草如林,小丘起伏,淺沼星羅,團團霧氣忽而從葦叢中升起,忽而又從淺沼上飄來,如嶂如嵐,時聚時散,隱隱迷迷,神秘莫測。蓮姑指著草澤對春雪瓶說道:「雪瓶姐,你看,這片草澤真使人害怕極了 !就是咱村裡敢進去的也沒幾人,更不用說外人了。」

  春雪瓶:「我小時候就曾跟隨母親進去兩次。」

  蓮姑驚訝而又十分欽佩地:「你真行!我還是三年前由我娘帶進去的。」

  春雪瓶:「香姑姑姑到這麼荒涼危險的地方去幹啥?」

  蓮姑:「去看望艾彌爾叔叔。」她看了看春雪瓶,看她對自己所說的這個人物顯得有些漠然,便又問道,「艾彌爾叔叔你知道嗎?

  他是羅大伯和我爹的好朋友。他們多年來一同出生人死,有著很深很深的情義,真比親兄弟還要親。」

  春雪瓶對艾彌爾這個名字雖覺陌生,但她卻被蓮姑這熱烈的話語打動了,忙又興沖沖地問道:「艾彌爾到這草澤來幹什麼?」

  蓮姑:「艾彌爾叔叔在這草澤地是埋葬達美姑姑。」

  春雪瓶被蓮姑的這句話震驚了。一瞬問,偏遠的草原,破舊的帳篷,羅大伯那悲壯而愴涼的敘述,母親那傷痛哀泣的神情,以及布達旺老爺爺那木然無語的傷悲,又一起湧上心頭,她的心也不禁微微顫動起來,春雪瓶心緒沉沉地說道:「達美姑姑三年前為護衛羅大伯慘死在官兵手裡的事,我已經聽羅大伯講起過了。只是不知艾彌爾叔叔為何偏偏選在這麼荒野的草澤來埋葬達美姑姑 ?」

  蓮姑也顯得十分傷感地:「艾彌爾叔叔常常到這兒來,他說他已經愛上了這片草澤。他還對我娘說過:他將來死了,也望將他埋在這片草澤裡,就埋在達美姑姑的墳旁。」

  春雪瓶驚異地:「我知道達美是你爹親妹妹,可不知那艾彌爾叔叔卻又是達美姑姑的什麼人?」

  蓮姑:「艾彌爾叔叔是達美姑姑的丈夫。我滿九歲那年,他倆

  就是在這草澤裡結婚的。」蓮姑隨即又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我娘說,艾彌爾叔叔這人真是多義又多情!」

  春雪瓶的心不覺微微動了一下。她雖已弄明白了艾彌爾與達美姑姑的關係,心裡卻又浮起一陣悵悵難禁的愁緒,還帶著些兒淡淡的哀傷。她默默地跟隨在蓮姑身後,沿著一條曲折而又隱秘的道路向草澤深處走去。走了很長一段路後,春雪瓶才忽又說道:「這草澤裡真靜 !我想艾彌爾叔叔興許是怕達美姑姑一人感到孤寂,才要在死後也埋到達美姑姑身旁來的。」

  蓮姑想了想:「不單是這樣。他二人既然是夫妻,死後就該在一起才對。」

  春雪瓶訝然地:「誰說應該如此?」

  蓮姑:「我娘說的:恩愛夫妻就應『生同床,死同葬』。」

  春雪瓶惘然地:「我怎從未聽母親說起過這話?!」

  二人繼續向前走去。翻過一丘長滿樹林的山崗,前面出現了一片平坦的土地。那片土地正處草澤中心,方圓不下五裡,令春雪瓶感到奇怪的是:八年前她隨母親策馬過這兒時,還是一片草原,而今變成一壟壟種滿小麥的熟地。靠近四周山崗的腳下,搭起一 間間土屋,土屋邊還建有羊柵,木屋前圍著三三五五人數不等的漢子。正在一邊幹活一邊聊天。這一突然出現的景象使春雪瓶感到十分驚訝,她好像到了一個世外桃源一般。蓮姑指著那些木屋對她說道:「住在這裡的那些人家,都是羅大伯部裡的兄弟。他們都是因為在和外寇或官兵的交戰中受了傷,變成殘廢,不便再跟隨羅大伯轉戰四方了,才避到這裡來的。他們都是一些非常勇敢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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