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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求飲荒村少年攔馬 強探根底嬌女揮鞭(2)


  小帳篷裡蕩漾起歡波,充滿了和美。春雪瓶不覺輕輕進出了一句:「啊,這興許就是天倫之樂!」

  一會兒,布達旺老爹端著一木盤飯菜進帳來了,盤裡盛有馬臘腸、烤山芋,還有糯米飯團,都是熱騰騰香噴噴的。老爹將飯菜擺好,說道:「這些食物都是烏都奈送來的,你們一路辛苦,就好好地屹一頓吧 !」

  玉嬌龍:「烏都奈也住在這兒?」

  布達旺老爹:「他不放心小虎,還一直等著他呢。」

  羅小虎:「他這時可在那邊林裡?」

  布達旺老爹:「昨晚半夜動身到梁巢父鋪裡取藥去了,白天不便行動,要今晚半夜才能回來。」

  玉嬌龍隱感憂慮地:「烏蘇軍營官兵是否常出巡邏?」

  布達旺老爹:「若在平時也不常出,偶爾出外巡邏,也只形同過場一般,自十天前他們在車排子附近發現了小虎行蹤,隨後又在烏蘇城郊的野地上被小虎和雪瓶打傷幾人,軍營裡就如臨大敵一般,巡騎四出,盤查也緊了。特別是在通向塔城和烏倫古湖的路上,更是哨卡重重,戒備森嚴。烏都奈昨夜去梁巢父處,一來是為取藥,

  二來也是去探風聲。那姚遊擊手下官兵多是他駐塔城時的舊部,認得你的相貌,你務須小心才是。」

  羅小虎:「姚遊擊和他的那些官兵,過去不在我的眼裡,現在我又有了寶馬寶刀,就更不把他們放在眼裡了!」

  玉嬌龍:「關羽大意失荊州,你應以為戒,還是小心謹慎一些好。」

  羅小虎不再吭聲了。

  帳篷裡适才那種歡樂和美的氣氛忽然被打破,一一種惴惴不安的情緒又在隱隱地滋長起來。春雪瓶感到有些掃興,說道:「任他巡得那般緊,查得如何嚴,既然二十餘騎外寇都從他們眼皮下竄過來了,我就不信羅大伯從他們面前闖不過去 !」

  春雪瓶這幾句話好像一陣風,吹散了愁雲,吹來了爽意。布達旺老爹隨即一拍手,說道:「說得有道理!大家還是快吃飯吧,休要為幾個巡邏敗了我們的胃口!」

  帳篷裡又浸滿了歡快,大家也各取所好,津津有味地吃著;各隨所喜,情意切切地談著。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布達旺老爹起身點亮油燈,隨即又送一壺茶來。那茶壺是一隻綠色陶瓷茶壺,壺肚上繪著一朵白色的雪蓮,這更加使茶壺顯得精美雅致。玉嬌龍剛一人目,便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急忙將茶壺握在手中,撫摸著,把玩著。這是一隻她多麼熟悉的壺啊 !十九年前她寄宿在達美的小木屋裡時,達美就是用這只壺裝著最好的奶茶款待她,十六年前她帶著雪瓶和達美住在這個小帳篷裡的那些好日子,每日三餐,她喝的奶茶都是從這只壺裡倒出來的。許多年來,已經淡忘了的而本來又是十分熟悉的舊物,驀然映入眼簾,使她感到分外欣喜,眷眷之情也不禁油然而生,睹物思人,也更加勾起了她對達美的戀念,玉嬌龍放下茶壺,抬頭向布達旺老爹問道:「老爹,達美現在何處 ?她一向可好?」

  布達旺老爹的臉色一下變得陰沉起來,他沉默片刻,才淒然說道:「她走了!已經離開我們了!」

  玉嬌龍已看出老爹神情有異,心裡往下沉,忙又回頭向羅小虎探望去,見羅小虎低下頭,眼裡的光突然黯淡,神色也變得悽楚起來。玉嬌龍更是吃了一驚,忙又向羅小虎問道:「達美究竟怎樣啦 ?莫非她已遭到什麼不幸?」

  羅小虎:「達美已經不在人世,死去已經三年了!」他那已變得沙啞的聲音裡嗆著眼淚。

  玉嬌龍突然感到全身一陣發冷,眼裡迷糊起來。她強抑住哽咽,問道:「她是怎麼死的?」

  羅小虎抬起頭來,睜著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睛望著她,說道:「達美她全是為我而死的!死得真慘,也真冤!」他擺擺頭,甩掉已經湧出眼來的淚水.,又繼續說道:「那已是三年前的事啦:敵寇四百餘騎。入境來犯,在烏爾禾一帶大肆擄掠,我聞報後便率領二百余騎弟兄前往迎擊,在白堿灘把他們截住,經過兩個時辰的浴血奮戰,殺死殺傷他們八十餘騎,奪回了被他們搶去的牛羊馬匹,他們剩下的三百餘騎已是潰不成隊,狼狽逃去。弟兄們都以為他們退回自己的境內去了,不料他們卻穿過沙漠,又竄到昌吉附近一帶去了。他們在那裡圍場劫部,姦淫燒殺無所不作。受害的牧民百姓到昌吉軍營報警求救,軍營裡的統兵官兒不但按兵不出,聽其荼毒,反而將那股入侵的寇騎說成馬賊,要各部自行聯防剿捕。牧民百姓無奈,只好派人前來向我求援。我又率領著弟兄們馳去迎擊,在米泉東郊又將他們截住。寇騎一見我們便亂成一團,在弟兄們一陣衝殺下,又丟下幾十具屍體,只剩下二百餘騎殘兵傷馬向沙漠逃去。我們還生擒了他兩名頭目,並從他二人身上搜出綬帶銅章和一些公

  文諜報,證明他們的確是犯境入侵的敵寇,決非鄰部竄人的遊騎。我將兩名敵俘交與當地千戶,要給他昌吉營軍營送去,一來洗雪我弟兄蒙受的污辱,二來也讓他們知戒省醒。不想軍營那些官兒對我竟比對敵寇還更加切齒 !他趁著由此而得知了我的行蹤之機,連夜傾營出動,伏在米泉北面的一片樹林裡,乘我弟兄返回鳥倫古湖打從那裡經過時,突然向我們襲來,殺我們一個措手不及。那片樹林樹大林密,我們在馬上施展不開,官兵們卻躲在樹後,又是槍挑,又是放箭,使我們顧此失彼四面受敵。我一面奮力拼殺,一面喝令弟兄們向林外退去。官兵們認出我了,便集中兵力向我抄圍過來。我正在和兩名撲上前來的千總拼殺,那個一直躲在一株大樹後面的統兵兒,偷偷一一箭向我背後射來。不料已被一直跟隨在我身旁的達美瞥見,她見危勢已迫,為了求我,使迅即縱身離鞍向我撲來。我得救了,那只向我後心飛來的利箭卻插進了達美的後背,又從後背直透前胸。我心裡_一急,奮力砍翻了那兩名千總,跳下馬來扶起達美,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望著我笑了笑便閉上了眼睛 !……我算是得救了,達美那雙眼睛卻永遠閉上了!」

  羅小虎的話音斷了。他沒有哭泣,也沒有哽咽,只聽從他喉嚨裡發出陣陣奇怪的音響,似喘息,又似呼魯聲,聽來不是笑聲,也不是飲泣,是帶血的悲和恨!

  玉嬌龍聽得已是悲痛難禁,又如置身夢裡。她想起達美過去對她的情和義,她深為自己過去未能更好的珍視那些情和義而傷痛,而惋惜,而憾疚萬分。她追憶著達美過去的音容笑貌,特別是她那純晶得使人難忘的心性,對她的死更感哀悼傷神。她黯然祈禱,願達美魂歸天上,永享安寧。同時,達美的死也使她感到不寒而慄,心裡受到極大的震撼 !那就是,朝廷的官兵、她父親曾經統領過的將士,竟會縱寇為虐,甚至做出這等違情悖理,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來!她對此,心裡真比達美之死還更感到痛心。猛然間,玉嬌龍似乎感到她隱埋心裡的那塊安身之命之地在下沉,在崩潰。

  她不覺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隨即便無聲地抽泣起來,她是在哭達美,也是在哭那些官兵。

  春雪瓶邊抹眼淚邊對羅小虎說道:「當時我若在你身邊,我准不會讓那一箭得逞!不會讓它傷了你,也不容它射到我身上來。」

  春雪瓶說的話雖無人應聲,但卻也使正陷入深深哀痛的其餘三人稍稍緩過一口氣來。布達旺老爹趁機說道:「好啦,大家都為達美流了淚,這情意達美已領受,她也會含笑九泉。我們還是來談點別的吧 !」

  玉嬌龍與羅小虎這才拭去淚水,又和老爹談起一些西疆各部最近發生的事情來。帳篷裡又慢慢地升起團聚時應有的那種歡欣的氣氛。

  四人談著談著,忽見帳上懸燈燈花大結,帳外碧空鬥轉星移,夜已經深了。布達旺老爹這才站起身來,對玉嬌龍和春雪瓶說道:

  「這帳篷雖已破舊,可也是你母女曾經住過的窩,今晚就將就著住一夜吧!」他又轉身對羅小虎說道:「灌木叢中那個秘密窩就讓給你和烏都奈了。」

  羅小虎:「你呢,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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