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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往事迷離欲理還亂 深山索寞痛定猶思(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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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嬌龍自十六年前在肅州道上懷兜著春雪瓶,在冰天雪地的祁連山穀追尋她剛生下來被換走的親生兒子,因此感受風寒,病得幾乎死去。後經好心的掌櫃娘劉大姐細心照料,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因此留下咳喘之症。她以後又為羅小虎被擒之事,悲痛得吐了一次血,咳喘病又加劇了幾分。她遁入天山後,長年身處高寒,咳喘日益加劇。她仗著自己平時苦練的功底,也能勉強支撐,並不十分在意。不料半月前病又復發,來勢較前更為猛烈,這才使她感到有些不支。春雪瓶勸她下山請醫看病,玉嬌龍只是不允,後在春雪瓶的苦苦哀求下,她才自己開了一張藥方,把春雪瓶打發下山揀藥。臨行時,她對春雪瓶說道:「我這方裡所用的北辛,乃是產自遼東,這附近一帶藥店,恐怕不易買得,你可直去烏蘇,那裡興許才能揀到。只是烏蘇離此太遠,你可將我大黑馬騎去。」等春雪瓶騎著大黑馬穿過林子去了,她還支撐著身子登上屋後峰頂,目送著她,直至春雪瓶馳下天山,那疾馳的騎影已隱人遠遠的河谷中時,她才走下山峰,回到木屋。 春雪瓶所去的烏蘇,在玉嬌龍的心裡時時喚起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感情。她曾在那裡度過自己千嬌百寵的童年,也是在那裡使她陷入迷惘,種下苦果,釀出悲慘的今天。因此,一想到烏蘇,她就感到一陣煩亂,眷戀、惆悵、歡樂、悔愧之情,一齊湧上心間,竟使她分不出是苦是甜。最使玉嬌龍感到心悸的是:她雖然已離開了那座古城多年,但那城裡的每一條街,城外的每一條道,還有那近城的山崗,遠處的草原,她都還是那樣熟悉,它們也一定還能記起她來。它們對自己近二十年來的遭遇和所行所為,是否知道 ?又是如何看法?特別是那裡的父老百姓們,他們在茶餘酒後的閒話會不會提起自己,提起了,他們又會說些什麼呢?玉嬌龍也不禁惕然情怯起來,她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真不該讓春雪瓶到烏蘇去。 再說春雪瓶一心惦掛著母親的病體,又帶著滿腹的疑團,一路換馬飛馳,終於在第三天下午進入天山,向天山深處走來。當大黑馬已快走近木屋前面那座山峰時,春雪瓶又不禁猶豫起來:羅小虎也罷,玉帥也罷,自己心裡的那些疑念,怎樣去對母親說呢 ?母親又正在病中,提起這些事來,又會不會觸起她的舊痛,引起她的傷心?春雪瓶最怕母親傷心,她知道母親常常在暗地裡偷偷飲泣,可母親總是不讓她看見,甚至從不在她面前留下淚痕。要是母親的悲痛真與自己的疑念有關,如去向她貿然提起,豈不是又去惹她傷心。春雪瓶一想到這裡,她情怯了,急於解開迷霧的心也涼了下來。她暗暗告誡自己,對母親的事情千萬不能魯莽,還是慢慢尋機再向她打聽。 春雪瓶正思忖著,大黑馬已穿過樹林走上斜坡來了。木屋已出現在她眼前,春雪瓶心裡不由感到一陣欣慰。大黑馬也立即昂起頭來,望著木屋發出一聲嘶鳴。這是它在向它跟隨多年的主人報它歸來的消息。刹時,木屋的門打開了,玉嬌龍一步從屋裡跨了出來,她那帶有病容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站在門前,慈祥地凝視著風塵僕僕的春雪瓶。雪瓶跳下馬鞍正要向她懷裡撲去,她看見母親那雙一直凝視著她的眼睛,突然轉到大黑馬身後的那匹大紅馬身上去了。就在那一瞬間,只見她母親眼裡閃起一道驚詫的亮光,整個身子也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臉色立即變成灰白。她母親這一異常的表情,好似夜空中的閃電一樣,只短短的一瞬間便過去了。她迅即又鎮定下來,指著大紅馬向春雪瓶問道:「這馬是從哪裡來的 ?」 春雪瓶也不先回答母親的問話,只瞅著她反問道:「母親,你來看看,這是誰的坐騎?」 玉嬌龍走到大紅馬身旁,伸出手去撫了撫它的項脖,說道:「我認出來了,這是半天雲羅小虎的坐騎。」她的聲音雖很平靜,可她那只撫著大紅馬的手卻在微微顫抖,這已被春雪瓶看在眼裡了。大紅馬回過頭來用鼻子輕輕碰了碰玉嬌龍,隨即打個噴鼻,又發出一聲低沉的嘶鳴。那嘶鳴在玉嬌龍聽來,如泣如訴,亦壯亦悲,她忙轉過身去,眼裡已不禁噙滿了淚水。 春雪瓶雖站在母親背後,但她卻已從她那無言的一轉身中,感到了母親是在掩蓋自己已經露出的真情。春雪瓶想轉過身去看個明白,但她卻又不願轉過身去,只走到大黑馬鞍旁,從皮囊裡取出那柄短刀來,回到母親身後,說道:「母親,你看,還有這柄短刀,也是我那恩人羅……小虎的。」 玉嬌龍又是一怔,隨即從容轉過身來,接刀在手,抽出鞘來默默注視一會,又問道:「你這刀和馬是從哪兒得來?」 春雪瓶這才將她在烏蘇和姚遊擊對刀賭勝的事,細細說了一遍。玉嬌龍聽了,含怨帶責地說道:「我曾對你說過多次,在外切勿恃藝逞強,更不要去和官兵作對,你怎忘了!」 春雪瓶:「又不是我去犯他,是他來犯我,難道就讓他欺負不成。母親不是也常對我說:人貴有志,決不能任人淩辱!」 玉嬌龍默然不語了。 春雪瓶隨即取下大黑馬鞍旁皮囊,又過來攙撫著玉嬌龍,說道:「母親,你有病在身,還是進屋歇息,我已將藥買回來了。」 春雪瓶把母親扶進木屋,放好皮囊,又回身來到屋外,給兩匹馬卸下馬鞍,牽到馬棚,喂過草料,這才又回到木屋。當她經過小窗前時,見母親正坐在桌旁,抬頭望著斜掛在牆上的那柄短刀默默馳神。春雪瓶多年來已經看慣母親這種默坐馳神的姿態,但往日她都是遠望凝思,視無定物,而今天卻把目光久久落在這柄刀上,她是在欣賞寶刀,還是在睹物懷人?!春雪瓶心裡不禁又閃起一個謎來。等她轉過牆角進入屋裡,玉嬌龍早已收回目光,安詳地坐待在那裡了。她見春雪瓶進屋,便指著已經擺好在桌上的一盤烤餅和幾碟野味說道:「快坐下來吃點東西,你已是夠累的了。」 春雪瓶立即順從地緊挨著她坐了下來,津津有味地吃著。玉嬌龍從皮囊裡取出藥包,打開包紙,檢視著那些藥物。她一味一味辨識著,不時還送到鼻前嗅嗅。當她揀起一撮北辛細細地審察一番後,說道:「這確是地道的遼東北辛。」接著,她若有所思問道:「你去揀藥時,藥店掌櫃可曾說過什麼沒有 ?」 春雪瓶:「我先去東城關口門前那家藥鋪,掌櫃見了母親這張藥方,說北辛用量過重,不肯配給,我只得進城另尋藥店,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惹出那位姚遊擊,讓我贏回這刀、馬來的。」 玉嬌龍:「我這用藥,確是為醫家所忌的,無怪那掌櫃不肯配給。不過,他也是只知墨守成規,不敢稍越雷池。我病乃多年積寒所致,入肺已深,一般祛寒藥物已無能為濟;唯有這北辛,藥性雖烈,卻表寒最力,一般常人常病確是不敢多用,我這處方,乃是效法班超『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理,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 春雪瓶:「那位不肯配藥的掌櫃也說母親的病是風寒人肺,還說他也懂醫,曾在關內外走方行醫三十餘年。」 玉嬌龍又是微微一怔:「你可曾問他姓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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