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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遊擊逞雄對刀賭馬 馬強攔路寄語懷人(1)


  梁大爺凝望著大黑馬逸馳進去的那片樹林,滿懷深情地突然說出眼前更緊要的是要尋到大黑馬原來的主人,這當然是指的玉嬌龍了。中年漢子一聽,雖仍不免因餘悸猶存而哆嗦了下,但這確也是他八年來一直未能實現的心願。适才他跟著那姑娘走進藥鋪,並冒冒失失地攔著她,向她打聽大黑馬的來歷,目的也就是想從這馬的身上探到一絲尋找玉嬌龍的線索。姑娘的冷眼使他的希圖落了空,梁大爺的感歎更使他意冷下來。此刻,梁大爺俯又提出要尋到玉嬌龍的事來,這當然與他猜出了那姑娘就是春雪瓶有關,但玉嬌龍究竟是否尚在人世,中年漢子心裡卻還是沒有把握。因此,他遲疑了會,盯著梁大爺問道:「你究竟是怎樣猜出那姑娘就是春雪瓶來的 ?你又怎麼知道玉嬌龍尚在人世?」

  梁大爺平淡無誇地說道:「我也不是一見便猜處她是春雪瓶來的。這事還是多虧你指給我看了她騎的那匹大黑馬。正是由於那匹大黑馬,使我老是去琢磨這姑娘的來歷,這又使我想起她剛來揀藥時,我對那張處方的疑詫來。當時我一看到那張處方,首先使我吃驚的是處方上那一手柳體楷書,寫得真是清秀極了。我可以說,這整個西疆的文武官員,沒有誰能寫出那麼好的一手字來。其次是那奇異獨特的配方,用藥之險,有如背水一戰、虎口拔牙一般,我當時看了不禁毛骨悚然,怕弄險遺憾,因此謝絕了照稱。後來我對那姑娘的身世來歷琢磨來琢磨去,那張處方也在心裡反復推敲。突然間,我想起香姑曾對我說過的一段話來:『咱玉小姐寫得一手好字,連她那翰林哥哥都不及她。……不但能文能武,還懂得醫術。』再聯上玉嬌龍那剛毅任性的情性和那匹大黑馬的出現,我的心一下亮了:那張奇特的處方准是玉嬌龍開的,也猜出那姑娘准是她女兒春雪瓶,她來烏蘇,正是為給她母親揀藥來的。」

  中年漢子吃驚地:「玉小姐病了?!」

  梁大爺:「不但病了,而且病得很沉。」

  中年漢子情急不安地:「我們一定不能放過春雪瓶這條線索,設法儘快找尋到玉小姐的下落。八年來,許多弟兄們都在深深地惦掛著她,特別是咱們那位羅大哥,為了尋她,出生入死,幾乎把整個西疆都踏遍了。」

  梁大爺滿懷憂慮地說道:「強將手下無弱兵!果是春雪瓶,你豈近得了她!又豈容你窺探到她的行跡!」

  中年漢子默然了。

  這位梁大爺和這位商旅模樣的中年漢子究竟是誰呢?儘管看前卷書的細心讀者可能已經猜出來了,但還是有必要略略費點筆墨來簡單交代一下:

  梁大爺姓梁名巢父,本是個落第秀才,早年曾在滄州衙府裡當一名師爺,與半天雲羅小虎的父親交好。羅父為州官孫人仲陷害,蒙冤慘死,羅母守節殉夫,亦投井身亡。梁巢父仗義扶孤,為護救羅小虎的弟妹,為孫人仲所不容,被迫流落京城,棲身破廟,以走方治病為生。後羅小虎潛返河北,殺了孫人仲,又因玉嬌龍被迫出嫁之事,大鬧北京城,梁巢父為此受到牽連,被迫躲進妙峰山裡。他正在走投無路的時候,經玉嬌龍暗示指點,得和躲藏在王莊裡的羅小虎相會,後又在羅小虎的安排下,隨哈裡木、香姑來到西疆,投奔了馬賊。因他為人精細,又知書多謀,深受馬賊們的敬重。又因他年老體衰,不慣跟隨馬賊過那種朝東夕西、衝殺無常的生活,只留在烏蘇一帶,明以賣藥治病為名,暗中卻為馬賊專幹探報、聯絡、謀策的行徑。近年來,羅小虎率領著大部弟兄,紮寨在烏倫古湖一帶,與當地牧民連成一氣,抗擊著界外來犯的部落;哈裡木亦帶領著一部人馬,竊踞在艾比湖四周,積聚糧馬,以為策應。因烏蘇乃邊陲要地,田項離疆時又留下重兵,意在對付馬賊。因此,密切注意那兒官兵的虛實動向就更為重要。為此,梁巢父便於一年前來在這東城關口,開了這家草藥小鋪,以便察看軍營動靜,並經常轉通烏倫古湖和艾比湖兩地消息。

  這商旅模樣的中年漢子,姓馬名強,乃是羅小虎手下的一名頭目。他原是烏蘇玉帥府裡一名校衛,因他一向仰佩羅小虎的英勇義烈行為,又與羅小虎的生死弟兄哈裡木十分交好,便在哈裡木的引絡下,暗暗投入了馬賊隊伍,作了馬賊在帥府裡的眼線。後玉帥奉旨回京,又將他帶到肅州,撥到肅州軍營,提拔他為百夫長,駐守在嘉峪關上,他利用守關之便,不僅曾多番給羅小虎送去重要的軍情密報,而且還在羅小虎大鬧北京城和大同府後,設計保他闖過嘉峪、玉門兩關,使他安然回到西疆。十五年前,玉嬌龍抗婚遭變,走投無路只得冒死求生,借投崖逃遁。她一路歷盡艱危,飽含辛苦,懷裹著她在甘州道上被人所乘、用以換去她親生兒子的春雪瓶,來到嘉峪關前時,又遇上肅州府衙派伏在關前的捕快的攔截。玉嬌龍一怒之下,擊傷捕快班頭陳彪,奪路向玉門馳去。馬強當時正率騎巡邏歸來,恰遇玉嬌龍在和陳彪交手,他一眼就認出玉嬌龍來了。因此,他便約住巡騎,只在一旁袖手旁觀。等玉嬌龍擊傷陳彪,縱馬向玉門關馳去時,他才單人獨馬隨後趕去。他本想尋個僻靜處和她相認,將她行蹤問個明白,盡力助她一助,以報玉帥往日對他的恩義。不料玉嬌龍生性孤傲,對她自己的所行所為又諱莫如深,最忌有誰認出她的本來面目。因此,當馬強懷著一片好心,追上和她相認時,玉嬌龍卻出言似劍,情冷如霜,咬定她並非玉府千金,斥責馬強不該錯認。當她憤然縱馬離去時,還揚手賞他一箭,端端射落他頭上盔纓。馬強嚇得肝膽幾裂,他這才明白過來,知道自己眼前遇到的這位女子,已不是自己曾經認識的那位元溫柔嫺靜的玉小姐了』,她已變成了一位身懷絕技、情性難測的女煞星。馬強從此對玉嬌龍深懷惕懼,對她的一切也不敢多加聞問。儘管後來他也知道了她和羅小虎之間的那段恩情,以及她為那段恩情所遭受的種種磨難,並對她那堅貞的情性、剛毅的性格和她那隱苦藏酸的處境,也充滿了敬意與同情,但他對玉嬌龍的行蹤身世,還是緘口不言,諱莫如深。
  
  八年前,羅小虎在塔城因遭春雪瓶的誤射被擒,為救羅小虎,馬強和哈裡木等到艾比湖畔聚會,共商對策,在那裡又和玉嬌龍相見了,並從玉嬌龍手裡得到玉帥早年從不離身的佩劍,正是憑著那柄佩劍,賺了肖准,才把羅小虎救了出來。但玉嬌龍自從交出玉帥那柄寶劍之後,就帶著春雪瓶離開了艾比湖,並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有人見到過她,更沒有人知道她的消息了。她就像一一縷淡煙似的飄散了。八年來,她的舊婢香姑、香姑的丈夫哈裡木,以及艾彌爾、烏都奈等都深深地惦念著她,時時都在打探她的消息,可她竟如石沉大海、星墜九天一般,茫茫渺渺.毫無音跡。念得最深,想得最苦的還是要算羅小虎了。他口裡不言,嘴裡不念,可馬賊們誰都看得出來,他心裡朝朝暮暮、時時刻刻都裝著個玉嬌龍,他那經常掛在唇邊的譏意,卻已變成了悲憫,他那總是含笑的眼裡亦已罩上哀愁。他常常成天不語,偶爾發出的笑聲中也混有哭泣。八年來,他一天天變得蒼老,一隻裝著玉嬌龍鬢髮的香囊,從未離開過他的胸膛。他越不在大家面前提到玉字,大家就越不敢在他面前說起嬌龍。香姑就曾淚流滿面地對哈裡木說過一句話:「要是把羅大哥的心剖開,准能從那裡面找出玉小姐來。」
  
  馬強對玉嬌龍的失蹤,也一直心懷負疚,因為那柄賺回羅小虎的寶劍,正是他親身從玉嬌龍的手中接過,又是經他親手把它作為玉帥的兵符交給了肖准的。玉帥因此獲罪罷官,玉嬌龍也由此飄然隱去。他每一想起這事,便如錐刺在心。因此,八年來,他也時時在留意探訪玉嬌龍的消息,可他從關外進入關內,從南疆走到北疆,連一些兒蛛絲馬跡都未發現,漸漸地,他也相信她確已不在人世,亦不再存尋得她的希望了。他這番路過烏蘇,是奉了羅小虎的差遣,去到艾比湖會晤哈裡木,要哈裡木設法買些伊犁利刀,再由他運回烏倫古湖。他萬萬沒有想到,剛一來到這東城關口,那匹已隨玉嬌龍失蹤多年的大黑馬,竟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更使他驚詫不解的是,這匹一向為玉嬌龍所鍾愛而且是從不離身的寶駒,怎會落到這樣一位年輕姑娘手裡去了呢 !馬強正在思緒紛繁,疑慮難解之際,梁巢父一語點破,他這才醒悟過來:原來這姑娘可能就是玉嬌龍的女兒春雪瓶,她所以會在這兒突然出現,卻是為給她母親揀藥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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