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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古城多情常悲鶴去 駿馬無恙又載人來(4)


  梁大爺忙用手一拉那中年漢子,低聲說道:「看,大紅馬上那位官兒就是姚遊擊。」

  中年漢子忙轉身退進鋪門,陰沉著臉,冷冷地說道:「我早就認識他了。」接著又補了句,「八年前我在塔城和他打過交道。」

  這姚遊擊名班,原是田項帳下一名旗牌,後升塔城千總。八年前,因他在塔城捉得羅小虎有功,田項表奏朝廷,將他破格擢為遊擊,還將羅小虎一刻也不離身的那匹大紅馬和那柄鋒利無比的短刃寶刀賞賜給他。姚班為人一貫恃勇豪橫,自得了羅小虎那匹大紅馬和那柄寶刀後,更是有恃無恐,不可一世。田項奉召調離西疆時,特將他調駐烏蘇,意在扼住這片馬賊經常出沒又四通八達的咽喉要地。

  再說姚遊擊巡營回城,剛剛馳馬經過酒店門前時,檉柳樹下那匹大黑馬忽然昂起頭來,向著姚遊擊胯下那匹大紅馬,發出一聲長長的嘶鳴。說也奇怪,那匹大紅馬一聽到這聲嘶嗚,竟自突然停下蹄來,回頭望著大黑馬,隨即也引頸發出長嘶。那嘶聲又似歡叫,又似悲鳴。姚遊擊好生奇怪,忙舉目尋聲望去,這才瞥見到一匹雄

  風勃勃的大黑馬,正昂頭挺立,似欲向他奔來。他不由吃了一驚,正想策馬向大黑馬走去,不料大紅馬似已知他心意,還不等他帶動韁繩,便碎步跑到大黑馬旁。大黑馬見大紅馬來到,又是擺尾,又是刨蹄,兩匹馬挨臉擦頸,親熱已極。

  遠遠站立一旁觀看的鄉親們,都只覺新奇有趣,並未十分介意,只有躲在藥鋪門旁的中年漢子和梁大爺,才深知這兩匹已是多年不見,又已各易其主的舊相識,突然在此重逢的心情。中年漢子看得心裡直發酸,梁大爺更是噙著滿眼的淚水,不住喃喃地說道:

  「畜尚有情,何況於人!……物猶如此,人何以堪!」

  再說姚遊擊趁兩馬相親之際,仔細將大黑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越看越覺得驚奇,越看越感心裡不是滋味,不禁暗暗嘀咕道:「誰還配有這樣的坐騎!西疆怎會還有這麼一匹好馬 !」他又望著大黑馬愣了一會,心裡突然浮上一個念頭:若讓這樣一匹好馬留在他人手裡,豈不使我的大紅馬也減了威武三分!姚遊擊想著想著,便策馬來到張老頭面前,指著大黑馬問道:「這是誰的坐騎 ?」

  張老頭恭恭敬敬地答道:「一個姑娘的。」

  姚遊擊:「那姑娘呢?」

  張老頭:「進城去了。」

  姚遊擊轉了轉眼珠,又問道:「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張老頭還是恭恭敬敬地:「一個年輕姑娘。」

  姚遊擊瞪了張老頭一眼:「我問你她是一個……一個什麼樣人家的姑娘?」

  張老頭:「說不準。看樣子也是尋常人家的。」緊接著他又補了句,「興許還是有些來頭。」

  姚遊擊回頭對立馬在他身後的十餘騎軍校問道:「你們在這烏蘇附近看到過這匹馬和這個姑娘沒有?」

  十餘名騎校都各自搖了搖頭。

  姚遊擊又回頭看看大黑馬,說道:「我來試試它的腳力究竟如何?」說完,他隨即跳下大紅馬,邁步向大黑馬身旁走去。剛才看去還十分悠閒馴靜的大黑馬,突然回過頭來,兩耳高豎,拉長臉頰,瞪著一雙大眼,惕視著他。姚遊擊見狀不妙,只得停下步來,揚鞭吆喝,脅它就範。哪料大黑馬毫不理睬,只將一雙壯實的後腿對準他移來擺去,總不讓他靠近。姚遊擊惱了,揮起鞭子向它臀上猛力一擊,大黑馬好似受辱一般,立時暴怒起來,只見它發出一聲長嘶,一躍離地,將兩後腿同時發出,鐵蹄掀起一陣風在姚遊擊臉旁擦過,差點踢落他的頭盔。姚遊擊閃退失足,竟仰面朝天地跌倒地上。大黑馬並未甘休,又見它奮抖鬃須,將頭一擺-,掙斷韁索,迅即轉過身來,將前蹄躍懸空中,劈頭蓋腦直向姚遊擊踏來。姚遊擊已嚇得膽戰心驚,連忙滾過一旁,躲過馬蹄,隨即起身躲到檉柳樹後,向騎校們吆喝道:「逮住它,快逮住它 !」

  十幾騎軍校一齊撥馬圍上前去,大黑馬一陣左沖右撞,前踏後踢,只幾個騰躍,又將兩騎軍校沖翻在地,餘下十多騎軍校在馬上驚慌失措,亂作一團。大黑馬這才昂起頭來,又發出一聲長嘶,然後一抖鬃須,放開四蹄,向古道左旁不遠處的一片樹林奔去。一瞬間,它的身影便消失到樹林深處去了。

  姚遊擊狼狽不堪地從檉柳樹後轉出身來,指著十餘騎軍校罵道:「都是一些飯袋,連一匹馬都制服不了!」接著他留下兩騎軍校守候在那兒,對他二人說道:「等那姑娘來找馬時,立即將她帶上城來見我。」

  姚遊擊正要上馬,張老頭上前將他攔住,說道:「總爺,這馬是姑娘交我給她照看的,你把它驚跑了,叫我怎麼辦?」

  妙遊擊正有氣無處發,揚手就是幾鞭,狠狠抽在張老頭身上,邊抽邊怒喝道:「就是這麼辦!你照看的好馬!」姚遊擊還不解恨,又飛起一腳,將張老頭的茶攤踢翻在地,這才恨恨地跨上大紅馬,帶著十餘騎軍校,穿過關口,進城去了。中年漢子站在藥鋪門前,把剛才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他既對消失在樹林裡的大黑馬感到惦念不安,更為留在城裡的那位姑娘的處境擔心著急。他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時,梁大爺在一旁已經看出來了,他閃動著一雙神秘的眼睛,低聲對他說道:「老弟別急 !我一直在琢磨著那姑娘,我如猜得不錯,一會兒准有一場熱鬧好看的了。」

  中年漢子困惑不解地張望著他:「你猜出什麼來了?」

  梁大爺還是閃著一雙神秘的眼睛:「一個那麼年輕美貌的姑娘,敢於單人獨騎出來闖蕩,沒有幾分來歷,誰敢!這就叫『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中年漢子若有所悟地:「這話有道理。我看那姑娘下馬身手敏捷,像個有功夫的人。只是,興許應付兩個無賴還可以,要逃過姚遊擊的手掌就難了。」

  梁大爺:「如若真的是她,姚遊擊豈是她的對手。」

  中年漢子驚詫萬分:「她?你猜她是誰?」

  梁大爺一字一板地:「春——雪——瓶。」

  中年漢子張大眼睛,愣在那兒不動了。一瞬間,往事歷歷,不斷跳上心來:玉嬌龍兜著個孩子闖出嘉峪關,那是十五年前,她帶著七歲的女兒悄然從艾比湖離去,那也正是八年前的事兒 !而眼前呢?眼前的情景也在爭相閃現:這姑娘不也正好一十五歲!她那雍容大度的儀態,那泰然自若的神情,還有她那輕盈的舉動,精湛的馬術……特別是那匹已隨著玉嬌龍絕跡八年而又突然出現的大黑馬,它馱著的那姑娘只能是玉嬌龍的女兒——春雪瓶。中年漢子想到這兒,突然舉起手來在空中用力一揮,說道:「對,是她 !」隨即又怨歎一聲,「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

  梁大爺還是閃動著那雙神秘的眼睛,說道:「還有你更沒想到的呢!我敢說:春雪瓶就是人們傳說的飛駱駝!」

  中年漢子又是一愣,立即聯想起了有關飛駱駝的種種傳說:她住在天山深處,只偶爾下山一遊;她騎著一匹能追風逐電的神駒,高超的劍技可稱天下無敵;她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年輕姑娘,那秀麗的容貌簡直叫人迷醉……想著這些,中年漢子已完全明白過來,他簡直是興奮極了,一把拉著梁大爺的手,說道:「你說得不錯,一點

  不錯,這兒即將有一場熱鬧好看了!」

  梁大爺不但毫無興奮之色,反而顯得心事重重,愁上眉梢。他回過頭去,凝視著古道左旁那片樹林,深沉地說道:「熱鬧是要看的。我們卻還有比看熱鬧更緊要的事情。」

  中年漢子:「去尋回那匹大黑馬?」

  梁大爺:「要尋的不是大黑馬,是大黑馬原來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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